除了天賦與基本功,京劇名角還有什么秘訣
京劇自誕生以來,涌現了諸多知名的表演藝術家。這些名角,為什么能演繹出經典劇目的神采?為什么能塑造出那么多鮮活的歷史人物?除了驚人的天賦與扎實的基本功外,還有一個秘訣,那便是修身養性,勤習書畫,于中國傳統文化之中,獲得藝術的滋養。
“同光十三絕”中的書畫家:梅巧玲長于漢隸
京劇自誕生以來,涌現了無數知名的表演藝術家。從第一代“同光十三絕”開始,這些名角不但各有所長、技藝精湛,而且獨樹一幟、冠絕群儕。其中有幾位,還是書畫家。比如四喜班班主、著名京劇旦角表演藝術大師梅蘭芳的祖父梅巧玲,就是個酷愛優秀傳統文化的藝人。他很年輕時就加入了四喜班。四喜班一向是以班中名旦多而著稱。而梅巧玲之所以很快脫穎而出,關鍵就在于他比諸伶更懂得文化的重要性。
戲劇史家王芷章在其《京劇名藝人傳略集》說:“其說白則更詞峰犀利,人莫能窮,以長讀《通鑒》《三國志》等書,故對于韻語古典,隨口輒出,與交皆為文士輩。同治中聲譽尤盛。”而《名伶十三絕傳列》,記述得更為具體:“一時景和堂(梅的堂號)中,名士往來如過江之鯽……巧玲以與文士交游久,頗善筆札。于漢隸八分尤稱獨到,得者寶之,好讀史鑒談掌故,治藝之余,手不釋卷,更工鑒賞,湯盤漢鐺,過目厘然,士大夫轉求教焉。”這條文字不僅說到梅巧玲善書法,八分隸書,堪稱獨步,其讀書,手不釋卷,所以他扮演的各類角色,才能出色當行,高人一等,這與他體會人物之深有關。他對文本中的詞語,無論是市井俚語,還是典雅深奧的古詞,均無障礙。
正因為梅巧玲酷愛優秀傳統文化,故多請文人編創劇本,因此四喜班創作的新劇最多,到今天還能夠在舞臺上演出的有《雁門關》《梅玉配》《五彩輿》等連臺本戲。新編劇目也甚多,如《盤絲洞》《胭脂虎》《玉玲瓏》《得意緣》等。
“四大名旦”和前“四大須生”中的書畫家:梅蘭芳拜名師學畫
20世紀二三十年代,出現了“四大名旦”和前“四大須生”。這些京劇藝術家更深知傳統文化中的書畫和演戲的親密關系。比如梅蘭芳大師,非常善于繪畫佛像和花卉中的梅花。只要有空就會在他的“輟玉軒”書房中繪畫。民國初年,梅先生繼他的第一出歌舞劇《嫦娥奔月》之后不久就又創作了另一個舞劇,即至今依然上演的《天女散花》。這一出久演不衰的名劇,就是梅先生在朋友家看到一幅仕女圖,他默默地佇立觀看許久,他被畫上仕女的扮相、手勢以及服裝和揚起的飄帶,打開了思路,從而編了這出《天女散花》。不但下凡的仙女的扮相、服裝受到這幅畫中仕女的啟迪,而且那被觀眾喜愛的綢舞,也是從仕女的飄帶上聯想出來的,而且越來越和敦煌壁畫上的飛天仙女相似了。梅大師深有體會地說:“我學畫是為了豐富表演,從中悟出色彩、線條、圖案對稱的道理,對我的化妝、服裝、道具得到借鑒、提高。”
梅先生初學畫畫,是哪一位老師教的呢?是齊白石的知己、人品畫技俱佳的王夢白,后來他又向多位國畫大師陳半丁、齊白石、徐悲鴻、湯定之等問業,并與這些大畫家交誼深厚,尤其與齊白石先生過往甚密。據說齊白石畫的牽牛花,花大如碗花色鮮艷,畫得就是梅蘭芳家里的牽牛花。由此可知,梅大師所演的人物,為什么那么舒卷自如?為什么妝容那么雍容華貴,又厚重大氣?為什么服裝總是花色調和,既鮮艷又穩重?原來,這一切都和梅大師深厚的文化積淀有關。后來,梅大師蓄須明志,不演戲了,就辦畫展、賣字畫,所以繪畫成了梅先生不可缺少的寶貝。
另外,尚小云也是能寫擅畫,荀慧生的山水畫是名師教授,很有水平。在他的拿手新戲《丹青引》中,因為他扮演的角色是一位女畫家,根據情節和刻畫人物的需要,他還要現場邊唱邊作畫。一段唱唱完了,一幅水墨丹青也畫成了。所以荀派的繼承人,沒有國畫的基礎,還真動不了這出戲。而程硯秋先生,青年時在恩師羅癭公的督促下,詩詞和書法都有一定的水平。因此他才能夠給劇作家翁偶虹介紹清人焦循的《劇說》,才能誕生《鎖麟囊》這出名劇。
在老生方面,前“四大須生”余叔巖和言菊朋,都有極高的傳統文化修養,尤擅書法。余叔巖善米書,字非常純正規范;言菊朋正楷、行草都很有功力,中規中矩。所以余、言扮演的人物,都有一股書卷氣,所演唱的唱腔,也都非常空靈瀟灑。言菊朋拿手杰作《臥龍吊孝》,無論人物的唱和念,都充滿了濃郁的文化氣息。很多后輩藝人非常崇拜余和言深厚的古典學問。筆者摯友馬長禮曾多次跟筆者說:“我要有余三爺、言三爺的學問,那我的人物扮出來就會比現在帥多了。”
近現代京劇名角與書畫的淵源:李萬春夜繪扇面
近代的京劇藝術家中,喜歡書畫且精于書畫的人就更多了。比如著名武生表演藝術家李萬春先生,年輕時就拜在了大書畫家張大千的門下。所以他作的畫,常常落款為大風堂門人李萬春。萬春先生以花卉見長,所繪的牡丹、牽牛花、蘭花、桃花都非常精彩。李萬春是著名的武生,在舞臺上所唱的都是武戲,刀槍并舉、拳打腳踢;刀光劍影、翻撲騰躍,這和他畫花花草草有什么關系嗎?表面看,似乎關系不大,實際上,繪畫對他藝術風格的建立和情緒的提升都有很大的作用。1963年夏秋間,剛剛從西藏調回來的內蒙古新華京劇團,要去上海、武漢、南京等一帶去巡演。這些地方多年沒有演出了,萬春先生非常興奮。就在臨出發的頭天晚上,我們在李家做客,已經晚上九點多鐘了,李先生突然說要畫畫。那晚,李先生畫的是扇面。家里拿出幾十把素白扇面,李先生調色濡筆,開始作畫,一時興起,畫了幾十把花卉扇面。那上面畫的都是各種各樣的花草、石頭、草蟲,結束時已經是深夜三點多鐘了,大家都猶無困意。我們都勸李先生趕緊休息,他卻說:“不累不累,我興奮極了,這回上海的戲一定會唱得非常成功,我渾身都是勁頭。”瞧瞧,這就是書畫的作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李萬春先生與旦角藝術家張君秋、吳素秋,還有袁世海、劉雪濤等多次到大畫家許麟廬家,邊求教、邊作畫,而且還多次合作,共繪佳圖。
不久前,北京榮寶齋舉辦了“三人行——齊白石、李苦禪、許麟廬藝術聯展”,展出齊白石及兩位愛徒的作品。除了杰出的藝術成就外,師徒三人還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對中國戲曲無限熱愛。李苦禪先生能唱京劇武生,居然能“票”大武生戲《鐵籠山》。許麟廬先生不僅對余派老生素有研究,與余派名票張伯駒交好,與伯駒、潘素伉儷每到一起,談畫說藝,樂此不疲。而每年的10月18日,恰恰是麟廬先生與其夫人王齡文女士的共同生日。每到這一天,向許先生學畫的京劇藝術家都云集到許家,大家共同作畫一幅,以祝賀二老的雙壽。麟廬先生哲嗣許化遲曾向筆者展示兩幅合作畫。一幅《雙壽》,許麟廬先生題字曰:(張)君秋六十六歲畫蟠桃并書雙壽兩字,(吳)素秋栽黃菊,年六十六,(王)令(齡)文畫酒罈,許麟廬七十三補梅一枝。
另一幅大家合作的佳作,也是祝賀許老夫妻雙壽時所繪,此次參加繪畫祝賀的京劇藝術家和書畫界名流更多。90歲書法大家蕭勞親題:麟廬令文伉儷雙壽。參加作畫的有(周)懷民補梅、七一叟(秦)嶺云補瀑布、郭傳章寫石、(胡)爽庵墨竹、盧光照畫蝴蝶花、(許)麟廬栽蘭、李萬春畫菊、(張)君秋老少年、吳素秋補綠牡丹。真是群賢畢至、各展所長。
當下,奚嘯伯的再傳弟子、曾受歐陽中石調教的老生名家張建國、張建峰,還有同樣受教于歐陽中石的杜鎮杰,書法都相當了得。尤其是張建國,演了許多成功的文人戲,如《范進中舉》《董仲舒》以及最近演出的《嵇康托孤》等。他所塑造的這些文人形象,瀟灑飄逸,又穩重敦厚,舉手投足間有一股儒雅之氣。北京京劇院馬派名家朱強和其弟子張凱近年來也下功夫學習齊派書畫,師徒常常共作一畫,或師畫景,徒配石;或徒繪花,師配蟲,是其師徒業余生活中一大樂趣。
您瞧,為什么那么多京劇藝術家喜歡書畫?因為這是一種藝術修養,一種藝術氣質,是京劇演員整體藝術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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