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來戲曲史的研究和撰寫已愈益深入和細致,而口述歷史理論的運用和實踐,無疑會拓展和進一步深化戲曲史的研究。《二十世紀昆曲口述史》之立項為2009年度國家哲學社會科學規劃藝術學戲劇戲曲類重點課題,其意義不惟是填補昆曲史一個空白,更在于運用昆曲研究、戲曲研究的一種既舊亦新的觀念、思想和方法,充實戲曲研究內容和方法,它也是昆曲研究、戲曲研究進入21世紀后走向深化的表現。
已有的昆曲口述研究
口述研究是既舊又新的一種研究,舊者,這也是過去的一種傳統;新者,現代又賦予這種研究一些新的理念和方法格式。舊時代,多數演員藝人沒什么文化,靠口傳心授,鮮有文字或其他媒質留存。新中國成立后,戲曲演員(包括昆曲演員)地位得以顯著提升,也開始關注他們的從藝經驗和表演體會,故在20世紀50、60年代有一大批戲曲、昆曲演員藝人“談藝錄”,就是今日之“口述”歷史。如徐凌云演述《昆劇表演一得》(管際安、陸兼之記錄整理),華傳浩演述《我演昆丑》(陸兼之記錄整理),王傳淞口述《我的藝術生涯》(柳河、王世瑤、王德良整理)、陳云法等八人口述《寧波昆劇老藝人回憶錄》(徐淵、桑毓喜記錄、整理)、《蘇州昆劇傳習所和曲社》(貝晉眉著)等。80年代以來昆曲“口述”也是成果多多,如王傳蕖憶述《蘇州昆劇傳習所始末》(北京昆曲研習社研究組記錄整理)、王傳淞口述《丑中美——王傳淞談藝錄》(沈祖安、王德良整理)、周傳瑛口述《昆劇生涯六十年》(洛地整理)、鄭傳鑒口述《昆劇傳習所紀事》(朱建明據與唐葆祥采訪錄音整理)、倪傳鉞口述《往事雜憶》(唐葆祥記錄整理)、侯玉山口述《優孟衣冠八十年》(劉東升整理)等。進入21世紀以來,臺灣、香港和大陸方面均啟動實施了昆曲口述研究。這些昆曲口述研究,可以說形成昆曲研究一道亮麗的風景線,也為20世紀昆曲口述史的撰寫和研究奠定了扎實的基礎。
戲曲研究進入20世紀50、60年代有口述、總結老藝人藝術經驗的風氣和傳統,但比較而言,顯然昆曲界成果更多,這當然是與昆曲的藝術傳統有關,也與昆曲藝人有較好的文化素養不無關系。如蘇州昆劇傳習所,學員不僅學戲,有各行皆精、技藝全面的老師,而且安排文化教師,開設國文課,學習《古文觀止》、四聲、音韻等,以提高學生的文化素養。這是昆曲演員與其他劇種演員的不同之處,很多演員不僅是昆曲表演大家,而且棋琴書畫,樣樣精通,這種經歷,不僅使昆曲演員有較好的文字表達能力,而且在領會和傳達昆曲雅致韻味和意境時能夠畢似其真,惟妙惟肖。
就已完成和出版的昆曲口述研究來看,多屬于個人的回憶和藝術經驗總結,所謂“表演一得”,也有如對昆劇傳習所這樣重要傳習機構的回憶等,他們的口述,可謂珠璣滿目,彌足珍貴,但從昆曲在20世紀整體的歷史發展進程看,還感覺是碎金散玉,未能譜寫一部較為全面和完整的昆曲口述史。而且,實施和出版口述研究的,也主要是昆曲當代有代表性的大家,普及面不廣,不具系統性。
口述研究采訪對象
相對于以往與其他昆曲口述研究,《二十世紀昆曲口述史》采訪對象是迄今為止昆曲口述研究最為全面和廣闊的一次,不僅涵括昆曲7個主要院團所在地的藝人,也包括一些草昆與地方戲昆腔中藝人。從采訪對象身份來看,不僅包括昆曲各行當演員,也包括編導音、曲家、教師、學者和院團管理者等。從年齡層次看,有傳字輩健在的老藝術家,也有舞臺上現時正活躍的中青年演員。共計已采訪者143人。這樣一項龐大采訪工程是昆曲歷史上所不曾有過的,我們課題組十余人,歷時近兩年在北京、上海、杭州、溫州、金華、南京、蘇州、長沙、郴州、重慶、石家莊、高陽等地采訪,利用攝像、錄音、拍照等形式記錄。在采訪之前,課題組成員對所要采訪的對象進行認真研究,掌握其基本情況,然后有針對性地準備采訪提綱,做到有的放矢。有的采訪長達六七個小時,少者亦有2小時,按每位平均采訪3小時計,共采訪了約430小時,文字量超過300萬字。還應該指出的是,除了7大院團作為重點采訪外,還對一些重要的曲家及草昆如高陽昆曲、桂陽昆曲、金華昆曲、川昆等加以關注,列入采訪、研究范圍。
昆曲口述史突出表演和演員
昆曲發展歷史,之前有多位學者撰寫,側重古典近代時期, 文本文獻易于發見,時代又較南戲、雜劇為近,所以可以做到翔實而豐富,但演出主體藝人演員之“聲音”被湮沒無聞,也不可能有文字記載,出現整體缺失的局面。即便是文人之文本文獻,我們也知道,那時人們建立在道德感和責任感基礎上存在“善意”的遮諱——尤其在戲曲類娛情冶性上有所表現。口述史,能夠口述的歷史也是有限的。所以首先應明確一個大致的時間范圍,即主要是20世紀,或者延續至21世紀初。對20世紀的昆曲歷史,進行描述和表達。20世紀的昆曲歷史,我們有已有的認識,也有已有的文獻。這一次,要把一種田野的、采訪的認識與前者結合起來,作出一種較準確和全面的表達,以使20世紀的昆曲口述歷史顯得血肉豐滿。當然,口述的歷史可能與我們已有的認識存在差異,比如已有學者寫出的昆曲發展歷史比較側重于古代史和文學史,我們在口述史中應該也要重視文學的、文獻的認識,但是重點不同,因為20世紀的昆曲歷史是一個活態的,是一個正在發生的,是一個當代的,它的表演特性,它的舞臺特性,應當是我們這個口述史的重點。20世紀以來,昆曲昔日的輝煌不再,但這100多年來也是風風雨雨,坎坎坷坷,幾起幾落,極其不易。這需要文獻的準備,更需要不同身份經歷者的“言說”,時間的當下性使這種“描述”成為可能,而對作為昆曲表演主體演員藝人的重視和強調,顯然呈示的是昆曲的表演和舞臺演出,這是昆曲發展的核心和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