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自從問世以來,一直盛傳不衰,成為擁有世界聲譽的一首經典作品,薛范是世界上第一個把這首蘇聯歌曲譯成俄文以外文字的人。還有人統計過,在世界上,用漢語唱《莫》的人遠比用俄語唱的人多。這首歌曲早已成為一首中國人自己的歌曲。
在“文革”中,唱這首歌要被扣上“封資修”的帽子遭到批判,但在城市里人們躲在閣樓里仍在聽著這張唱片;在邊境、農村,農墾戰士、“插兄插妹”依偎在草垛上輕輕地吟唱著這首歌。薛范有一次在街上聽見兩個少年邊走邊輕聲唱著《莫》,他禁不住熱淚盈眶。這可是“不許唱”的年代啊!他聽過多少中外著名歌唱家演唱這首歌,但這一次讓他最為動容最為難忘。當又可高歌的時代到來時,無論薛范到哪里參加活動或上電視,《莫》就是背景音樂。每次他和樂友們見面時,臺上臺下總是同聲高唱這首歌曲向他致意。《莫》成了他最響亮的名片。
別注視我的輪椅
寫到這里,熟悉薛范的人會說,你怎么沒提到他是個殘疾人啊!是的,我是故意先避開這一點的。因為薛范向我,也向其他記者說過:“請注視我,不要注視我的輪椅。”他認為殘疾人與正常人站在同一起跑線上,同樣有生活、工作、貢獻的權利。因此,薛范參加過無數次有關音樂的活動,卻從不以殘疾人的身份去講演如何自學成才,“我愿意以一個專家的身份去談談我的專業。一個人應該以為社會作出的貢獻而受人尊敬,而不是因為殘疾人才被看重。”
薛范1934年9月出生于上海一個多子女的大家庭。兩歲時一場高燒使他得了小兒麻痹癥。他知道別的孩子學習不好,還可以靠體力吃飯,而他如果學習不好,就只能永遠成為父母親友的“累贅”。家里人背著他上完了小學、中學,成績名列前茅。高三要填報高考志愿了,他想讀理工,今后做工程師。老師勸他改學外語,將來搞搞文學翻譯,像《鋼鐵是怎樣煉成的》的作者奧斯特洛夫斯基那樣,用筆為祖國建設服務。他報考了上海俄語專科學校,并以優異成績被錄取。誰知道,當他興沖沖地搖著手搖車到學校報到時,校方才發現這個新生竟然下肢嚴重癱瘓,被告知不予入學。那個時期,殘疾人是不能進高等學府的。
薛范并沒有因此而懊喪卻步,他在家跟著電臺廣播自學俄語,也常搖著手搖車到電臺去向別人討教,電臺編輯們都熟悉了這個執著的“函授學員”。有志者事竟成。1953年薛范試著翻譯了蘇聯歌曲、穆拉杰里的《和平戰士之歌》,投給了上海的《廣播歌選》,沒有想到發表了,并由電臺教唱了。這是他翻譯發表的第一首蘇聯歌曲,對他是一個極大的鼓舞。廣播樂團的負責人對他說:“給我們翻幾首蘇聯歌曲吧?”過不了多久,他真的為上海廣播樂團譯配了混聲合唱曲杜納耶夫斯基的《春天進行曲》。從此,他一發而不可收。
自強不息的“傳說”
薛范不想在他的事業和成功中注入世人對他的憐憫,他要靠自己的努力和奮斗,得到社會的認可和尊重。也正是因為如此,他無時無刻不向自己的殘疾挑戰和抗爭。
譯配外國歌曲難度很高,是有曲后填詞。薛范說:“歌曲翻譯是一門藝術,同時它也是一種‘二度創造’,一種藝術再創造的過程,而不僅僅是一種語言轉換的過程。”為搞好二度創作,薛范不僅自學掌握俄、英、法、日等國語言,而且對詩經、楚辭、唐詩、宋詞、元明雜劇和音韻學也進行精深研究,還自修外國音樂史、作曲理論和音樂作品分析等專業知識以及大學中文系全部課程,飽汲藝術營養。 要知道薛范脊柱扭曲,不能行走,也不能久坐。他的許多功課,是跪在床邊完成的。
五十年代他擴大視野開始翻譯其他國家的歌曲。沒樂譜,他就到處借錄音帶,去電影院摸黑記譜。遇到比較復雜的歌曲,甚至要買幾次票去看去記。不多的稿費幾乎都擱在了電影院里。
“文革”開始后,作為高級職員的父母工資被扣了一半,薛范也沒有了稿費收入。為了生活,父母幾乎變賣了家里所有的東西,他寄信連張4分錢的郵票都買不起。薛范是靠稿費生活的自由職業者,這反而好,沒有單位抓他去批斗,街道上批判了他一下,就無人過問了。但讓薛范肝膽欲碎的是“破四舊”時,紅衛兵抄走并損毀了他十幾年來搜集積累的中外圖書、期刊、樂譜、唱片、圖冊等音樂資料,還有花了大量心血一字一字摘錄的筆記卡片、詩詞抄本及未完成的譯著文稿等。但薛范也不因此而泄氣。不能翻譯蘇聯歌曲了,他就悄悄地翻譯朝鮮電影《賣花姑娘》中的插曲。讀外文版的《毛澤東選集》學外語。有時也會望著天花板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