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廣東、廣西和福建一帶曾有著一批以船為家、逐水而居、捕魚為業的“水上一族” ,被稱為疍家。疍家人長期與風浪搏斗,在險惡的環境里生存,不僅創造了獨特的謀生手段,也譜寫出一曲以水為家的凄美歌謠,并形成了在服飾、飲食、性格、婚俗、宗教等方面自成一體獨特的疍家文化。水上民歌即是疍家文化里流淌出的生活之歌。
特殊的歷史造就了特有的文化,特有的文化演繹了美妙的歌聲。唱歌是疍家人生活的一部分,他們的喜怒哀樂盡在歌中。朝霞映水,歌聲報曉,開船之際,掌舵之時,人們已經情不自禁地引吭高歌,迎來一天美好的生活;夕陽西下,漁舟唱晚,船頭船尾,勞作之余,人們又在動情吟唱,送走悠悠歲月和不盡時光。疍家人都是天生的歌者,會說話就會唱歌是疍家人的天性。船走到哪里,歌就唱到哪里,動聽的歌聲從古唱到今,歌聲驅散了悲傷,歌聲唱出了歡樂。
疍家人骨子里有著一股水一樣的萬般柔情,歌聲中奔騰著浪花般的浪漫風情。作為疍家水上民歌重要代表的沙田咸水歌,從創作于康熙十七年的《廣東新語》中看,至少已有三百年以上的歷史。她宛如一條奔騰的河,不盡流淌著疍家人的感情與風情,不分晝夜地涵養著疍家人的心靈家園。一種曲調的歌聲能傳唱如此長久,至今仍然能夠讓我們迷戀和感動,必定有其能穿越歷史和時代的藝術穿透力,有著能與當代人產生思想交流的情感共鳴,有著一種源于自然的人生哲理和現實的人文關懷。
沙田咸水歌是疍家文化的代表與精華,是常年漂流水上居民的一種獨特歌謠。歌的內容十分廣泛,除青年男女傾訴愛慕之情外,還有上至天文、下至地理,古往今來,人事代謝,均可入曲。演唱的形式更是豐富多彩,或獨唱,或對唱,或搭歌臺斗歌。艱辛的日子咸水歌傾訴衷腸,伴著人們度過漫漫的歲月,美好的生活咸水歌表達喜悅之情,謳歌幸福的日子,譜寫出一幕幕疍家人社會風情和民俗記憶的歷史畫卷。曾幾何時,沙田地區不僅水上人家唱咸水歌,陸上人家也被感染,成為水陸人家共有的民間藝術。無論村前村后、田間地頭,只要有人唱起了頭,就立即有人回應對歌。既可以唱傳統流傳下來的,也有即興創作隨口而唱的。每逢節日或婚嫁喜慶的日子,各類形式的歌會此起彼伏,或演唱,或對歌,歌聲四起,熱鬧非凡,咸水歌成為一個時代的社會風尚,沙田到處是咸水歌的海洋。鐘敬文先生聽到咸水歌曾這樣感慨: “這種歌,當時真讓我的精神感到幽深的怡悅!我想那種音調的美妙,雖全沒有音樂素養的人(一個‘音盲’的人)聽了都禁不住悠然神往! ”
民間藝術是燦爛的,也是脆弱的。經歷“文革”的磨難和社會的轉型,咸水歌這一優秀的民間藝術瑰寶幾乎瀕臨斷代和失傳的困境。在全球化時代,滄海桑田,疍家人漂泊水上,百舸爭流的生活已成為歷史,原生態對歌的場景已難以再現,和很多民間藝術一樣,水上民歌正在遭遇嚴峻的挑戰。鮮活的民間文化,是一個民族文化生存的具體體現,咸水歌的當代傳承也是疍家文化當代存活的重要標志。我們不能看著咸水歌淡出當代人的生活或者成為僵化標本,應該讓她伴著時代的腳步不斷唱出美妙的節奏。我們欣喜地看到富有文化自覺和擔當的沙田人在新時期不斷為咸水歌注入新的內容,為咸水歌賦予新的載體,同時放眼未來,以水韻文化節為依托把全國各地有水鄉漁村的民間歌者都聚集在一起,在美麗的沙田,為水上民歌的傳承和發展搭建起一個交流不同風格才藝的平臺,表現不同地域魅力的舞臺,展示不同流派爭奇斗艷的擂臺,從而不斷使中華各民族優秀的水上民歌伴著時代的節拍融入當代人的生活,走向美好的未來。
作為一名民間文藝工作者,在沙田看了水上民歌表演,也許會把“悠遠綿久的疍家水上民歌是否后繼乏人”的糾結之心稍有寬慰。我希望沙田這一方碧水能夠成為中國水上民歌永遠的家園。(來源:中國藝術報/作者 中國民協分黨組書記、駐會副主席羅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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