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流行的西涼樂曲有《陽翟新聲》、《神白馬》等,前者《樂府詩集》收錄齊王融五言四句歌辭一首。此外,西北少數民族音樂“高昌樂”隋時尚未被列入朝廷樂部,但已進入宮廷。文帝開皇六年,高昌獻《圣明樂》時,發生了戲劇性的一幕。文帝令宮中樂人在館邑偷聽,然后預先于宮中排演,高昌樂人獻樂時,驚異的發現隋宮中已有此曲。這個精心策劃的舉動意在宣揚國威,懾服“四夷”,但同時說明一個事實,即由于民族音樂在漢文化圈的長期傳播,使之不再令人感到陌生,完全具備模仿演奏新曲的能力,隋唐樂部的完備是基于這一條件的。
唐代國力強盛,氣度恢宏,空前開放,以更大的魄力鑄造著民族文化大融合的繁榮局面,而民族音樂文化至此也達到進入漢文化圈的高潮。唐代立部伎八個舞樂中,《慶善樂》用西涼樂,音樂頗舒緩清雅,《大定樂》、《上元樂》、《圣壽樂》、《光圣樂》等皆用大鼓,雜以龜茲樂,高亢激烈。坐部伎六個舞樂中的《天授樂》、《鳥歌萬歲樂》、《小破陣樂》也都用龜茲樂,可見龜茲、西涼樂幾乎是唐代宮廷音樂的主流了。
隋唐諸部樂在《樂府詩集》中是作為“雜舞”介紹的,但絕大多數并元歌辭,因而它們在樂府藝術史上地位重要,在樂府詩史上則沒有多少痕跡。而被《樂府詩集》收入“近代曲辭”的唐開元、天寶間邊地供奉的“大曲”則有不少曲辭。《新唐書》卷二二:“天寶樂曲皆以邊地名,若《涼州》、《伊州》、《甘州》之類。后又詔,《道調法曲》與《胡部新聲》合作”,“又有新聲自河西至者,號《胡音聲》,與《龜茲樂》、《散樂》俱為時重”說明這類邊地大曲屬于“胡部新聲”,經邊地貢樂的途徑進入宮廷,并且受到重視。其中《涼州》是開元年間西涼府都督郭知運進獻的,《渭州》、《伊州》是天寶年問西涼節度使蓋嘉運進獻的,此外,尚有《陸州》《石州》等曲。邊地是民族聚居之處,比如“渭州”,北魏永安三年置,以渭水得名,在今甘肅隴西縣一帶,唐安史之亂后屬吐蕃,中和四年復歸唐。《隋書》載隋時渭州刺史豆盧勛,甚有惠政,華夷悅服,其地有高武隴,絕壁千尋,由來乏水,諸羌為之所苦,后因勛馬足所踐,有飛泉涌出。這段記載說明“渭州”是民族雜居之地,羌人是其中之一。邊地所出的音樂,具有民族音樂特點是很自然的。邊地之曲較多描寫邊地的苦寒、風俗的瑰麗、戍邊的艱辛,抒發思歸之情,如“朔風吹葉雁門秋,萬里煙塵昏戍樓。征馬長思青海北,胡笳夜聽隴山頭(《涼州》第二)”,“國使翩翩隨旆旌,隴西歧路足荒城。氈裘牧馬胡雛小,日暮蕃歌三兩聲”(耿淖《涼州詞》),“西曲輪臺萬里余,故鄉音耗日應疏”(《簇拍陸州》)。
唐時流行的舞曲《柘枝》也屬于胡樂。唐人沈亞之《柘枝舞賦》日:“往者某值宴于鄭衛之侯,坐與客序。樂作,堂下行舞。男女紛雜交貫,率以百品,而觀者蓋矍然。既罷,升鼓堂上,弦吹大奏,命為柘枝舞,則皆排目矢座。客日:‘今自有土之樂舞堂上者,惟胡部與焉。而柘枝益肆於態,誠足以賦其容也。’因顧余序之,以洗客念。賦日:昔神祖之克戎,賓雜舞以混會。柘枝信其多妍兮,命佳人以繼態。”宋陳嚦《樂書》:“柘枝舞童衣五色,繡羅寬袍,胡帽銀帶”,說明柘枝舞至北宋時依然流行,從舞者的服飾看,源出胡樂。《樂府詩集》舞曲歌辭收錄唐王建和薛能《柘枝詞》以及溫庭筠的《屈柘枝》。唐代胡樂的流行史料記載頗多,《新唐書·武平一傳》:“伏見胡樂施于聲律,本備四夷之數,比來日益流宕,異曲新聲,哀思淫溺。始自王公,稍及閭巷。”元稹《法曲》:“自從胡騎起煙塵,毛毳腥膻滿城洛。女為胡婦學胡妝,伎進胡音務胡樂。火風聲沉多咽絕,春鶯囀罷長蕭索。胡音胡騎與胡妝,五十年來競紛泊”。盡管元稹、白居易等認為胡樂流行即是“以夷亂華”,不利于統治,但民族音樂在唐代的繁盛,實屬歷史趨勢,出于政治目的的主觀排斥并不能阻擋這一潮流。
少數民族音樂對樂府藝術的影響,不僅反映在樂種和曲調上,而且體現在歌辭的內容中。唐樂府中有不少對胡樂、民族藝術家的描寫,即如貶抑胡樂的元稹和白居易在他們創作的《新樂府》組詩中,描繪了康居國的舞蹈家善翻騰回旋、如回風流電般炫人眼目的技藝(《胡旋女》),以及西涼地區表演獅子舞的道具、服裝、舞蹈動作(《西涼伎》),展現了民族藝術的豐富畫卷。此外,李賀“胡角引北風,薊門白于水”(《塞下曲》),劉長卿“琵琶弦中苦調多,蕭蕭羌笛聲相和”(《王昭君》),唐太宗“胡塵清玉塞,羌笛韻金鉦”(《飲馬長城窟行》),耿淖“氈裘牧馬胡雛小,日暮蕃歌三兩聲”(《涼州詞》),描述了胡樂樂器與舞蹈。可以說,民族音樂文化催生了唐代新的樂府種類,而樂府歌辭同時記錄了民族音樂文化。
綜上所述,民族音樂進入宮廷樂府既有上層途徑,如漢時使節的往還、唐時邊地獻樂等,也有民間途徑,如鼓吹和橫吹曲在進入宮廷前都曾流傳過民間。民族音樂在進人樂府系統后,或較多保存原貌,如“梁鼓角橫吹曲”,或者經過了改造,如《巴渝舞》的雅化以及李延年所作橫吹新聲。民族音樂對樂府詩史的影響主要體現在樂類、曲調、歌辭三方面。樂類以郊廟歌辭、鼓吹曲、橫吹曲、隋唐大曲最為突出。至于淵源于民族音樂的曲調,各時代都有,不列舉。民族音樂對歌辭的影響體現在內容、體式兩方面,前者如南朝人大量擬作的“漢橫吹曲”形成為影響深遠的邊塞樂府系列,后者如庾信在北周所作雅樂歌辭中采用的七言和雜言體式。民族音樂有時只作為舞樂和器樂表演,比如南朝人喜好的胡戎伎以及隋唐時的坐、立二部伎,并無歌辭,所有論民族音樂與樂府藝術的關系,有必要將樂府音樂、樂府詩歌分開來談。盡管有上述復雜情況,但一個基本的事實是,自漢至唐,民族音樂從未停止進入漢文化、進入樂府音樂系統并影響樂府詩史的面貌。樂府詩史再次說明了少數民族文化在中華文化形成史上的重要地位。
本文作者為王志清,請勿將本文用于商業用途。
鋼琴(piano forte或forte piano),簡稱piano,是一種鍵盤樂器,用鍵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