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在線音樂的往事:收割、消失和重生
商界大佬同名的很多,比如張勇,又比如謝國民。叫謝國民的,一個是靠養雞發家的泰國首富,一個是騰訊音樂帝國的最大推手。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后者是決定中國在線音樂走向的關鍵人物。
2012年,時任新浪音樂負責人的謝國民離職創辦海洋音樂,做過律師的他自然覺得版權是個好生意。當時盜版橫行,唱片公司缺錢,所以謝國民以低價簽下了許多長期獨家代理版權。
這些版權成為游戲規則制定者的砝碼。海洋音樂和騰訊的音樂業務合并后,成立騰訊音樂,集齊了華納、環球、索尼三大唱片公司的獨家版權。
自此,一種中國獨有的音樂消費模式誕生,中國人的聽歌自由被海外三大唱片公司牢牢把控。
1、 黃金年代:一場群體式浪漫下過雨的晚自習,教室里非常安靜,課桌抽屜底下藏著MP3,耳邊滑過 “誰在用琵琶彈奏一曲東風破”。這是80后關于音樂的記憶。
2002年,百度上線百度MP3,通過電腦搜索就能在線試聽和免費下載歌曲。慢慢的,PC端的音樂播放軟件也開始興盛,浩浩湯湯的創業潮來了。互聯網像是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文藝的工程師們首先想到了用互聯網分享發現好音樂。
在上海,一個叫鄭南嶺的70后工程師,在給Winamp做漢化的工作。工作之余,鄭南嶺發布了一款叫做“MP3隨身聽”的軟件,出于對陳慧嫻《千千闕歌》的喜歡,改名為“千千靜聽”。無獨有偶,不遠處的黃曉杰也蠢蠢欲動,從虹軟辭職創辦了天天動聽。
在廣州,謝振宇扔掉深圳招商銀行做技術開發的鐵飯碗,回到了廣州。一個人、一臺服務器開始人生第一次創業, 搜刮、酷狗相繼誕生。
在北京,帶著“天才少年”“百度創始七劍客之一”標簽的雷鳴,創辦了酷我,發揮技術優勢,將哼唱旋律自動識別歌曲做成了酷我的特色。
在杭州,前阿里工程師王皓拉了幾個哥們創辦蝦米,他們打心底想為中國音樂做一點事情,想讓中國音樂人賺到錢。在阿里港股上市前夕離職,王皓和朋友決心不小、損失不少。
即使如此,搭建理想世界的快感讓人興奮,這是屬于音樂的黃金年代,一場群體式的浪漫狂歡。正如蝦米宣布關閉的時候,很多人依然能回憶起那段光輝歲月。
有人說,蝦米是一座數字音樂的圖書館,而我除了是一位用戶,也像這座圖書館的許多維護者之一;有人說,蝦米是青春的見證,體驗上不是單純是聽歌的地方,而是一個社區,提供了一個交流 “學術”的場所,在這里很有歸屬感。
那時候音樂的權力在每個人自己手中。王皓甚至認為,當時蝦米可以沖向國際,帶領所有數字音樂平臺一起向前走。
只是,轟轟烈烈的版權大戰來了,夢想隨之戛然而止。
2、 版權年代:錢都去哪兒了誰也沒想到版權大戰如此失控。
盜版橫行,一片混亂的互聯網音樂市場亟需走向正規,但也因此引發了版權爭奪戰。在中國,大部分的音樂版權都掌握在環球、索尼、華納三大唱片公司手中,“獨家競價+保底費”的版權模式讓在線音樂平臺不堪重壓。
就匠音樂創始人張昭軼在2015年接受媒體采訪時提到,一批六位數的版權庫從最初的百萬級價格,到后來被炒到了千萬元的級別。當時有媒體指出,幾年來很多境外唱片公司版權費漲幅達到上百倍。即便如此,國內音樂平臺也不得不咬牙購買,否則就要面對用戶流失、入場券失效的巨大風險。
三大唱片還針對中國采取歧視性定價。以索尼唱片公司為例,同樣的音樂內容,其對非洲16國收取的保底費一年不超過兩百萬,但賣到中國保底金卻高達幾億元,差距達百倍之多。同一家版權公司的內容,中國公司要付出的價格竟然是美國公司的3倍之多。
2017 年 10 月,國家版權局出臺相應政策,要求幾大在線音樂平臺購買音樂版權應當遵循公平合理原則、符合市場規律和國際慣例,不得哄抬價格、惡性競價,避免采購獨家版權。
但情況似乎并沒有好轉。有報道稱,2015年時阿里音樂以一年2000萬元的價格拿下華研國際的獨家版權;到了2018年,華研國際獨家版權的價格已經飆升至1.67億元,比上一個授權周期翻了8倍多。
版權費用已成為在線音樂平臺最大的成本支出。某音樂平臺相關人士透露,一年要付給三大唱片數億元的版權費,但當中用戶真正喜歡收聽的音樂只有1%。
許許多多的音樂平臺在這場大戰中敗下陣來,有的嫁入豪門找靠山,千千靜聽賣身百度,天天動聽被阿里巴巴收購,騰訊音樂投資了豆瓣FM……有的轉做別的生意。九天音樂經營to B的版權經紀平臺與商業授權方向,音悅臺開始孵化練習生,但最后因為沒有兌現培養練習生的承諾和拖欠款項,變成騙子和老賴。
網易云音樂憑借社區氛圍后來者卡位,但是也被版權卡住了脖子。
再后來,多米、蝦米死了,豆瓣音樂、音悅臺都不見了。聽歌要不同平臺間切換,爆火的仿佛只有抖音神曲。我們再也沒有等來下一個周杰倫,那個戴著MP3聽《寧夏》的夏天早已不在了。
3、 娛樂年代:還有人關心音樂嗎?
在很多人看來,21世紀的奢侈品不是收集物資,而是能夠自由地選擇精神世界。但目前至少關于音樂的精神享受,我們無從選擇。
首先,身處產業鏈條上游的音樂人,難以從版權中獲得應有的收入,音樂人平均收入2000元就是佐證和諷刺。其次,三大唱片作為內容供應商旱澇保收,沒有動力做好音樂。
王皓在《壞蛋調頻》的采訪中認為,三大唱片公司不是唱片公司,它只是貿易公司——在全世界各地采購音樂,然后賣到全世界各地去。“三大唱片已經不介入音樂的生產本身了,只是做版權管理的工作,說白了就是收賬。”
由此導致的直接結果是:音樂制作變成了而流水線生產,一味迎合大眾,沒有創新和審美。一些音樂人憤懣地感嘆,沒有人在乎音樂了,音樂只是賣貨、賣廣告的導流工具。
《晚點》曾經寫過這么一段故事:被阿里收購之后,蝦米被迫放娛樂新聞資訊、購物優惠券,有一個員工曾為此跟同事吵起來。“用戶來是聽歌的,不是為了抽你那 8 毛錢的天貓優惠券。”
“我覺得你沒有阿里味。” 對方懟得他啞口無言。
這是版權費重壓下的無奈之舉,也是今日我們無法安安靜靜聽歌的原因。在線音樂平臺依靠音樂本身無法盈利,只能通過廣告、直播、K歌、演出、票務、播客活下去。
騰訊音樂集團招股書顯示, 2018年營業收入超過170億元,但主要的業務模式是以卡拉OK和音樂為中心的現場直播服務,流媒體付費用戶的收入只占4%。
而且面對中國版權大戰陷入持續的消耗和拉鋸,中國的唱片工業也無法挺直腰板。日本有索尼、愛貝克斯、J Storm,韓國有BIG HIT、JYP YG、SM等本土的唱片公司,中國頭部藝人的歌曲版權都在海外三大唱片手中。
“明日的中國流行音樂會是今日的戲曲。”蝦米聯合創始人朱七曾拋出過這個大膽的論斷。也許有人會認為這個論斷太過悲觀,但一定不要溫和地走入那個良夜。
現在去回看中國在線音樂的往事,在國內率先開啟獨家版權收購的謝國民和同時在中國實行“獨家競價+保底費”模式的環球、索尼、華納三大唱片公司,才是笑到最后的贏家。
謝國民在騰訊音樂上市后高位套現,如今拿了美國綠卡在美國追求新的人生,而三大唱片公司這些年也在中國賺得盆滿缽滿,紛紛開啟了上市計劃,華納上市創下2020年美股最大IPO。
兜兜轉轉,中國的音樂平臺淪為了三大唱片的“打工人”,我們聽什么還是外國人說了算,蝦米倒下的身影,也只有用戶感到遺憾和傷感,“打工人”終究拗不過資本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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