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7日《音樂周報》A2、A3爭鳴版里的四篇文章，都是圍繞音樂教育來論述的，尤其是任志琴的《音樂教育的使命是什么?》一文，題目最具概括性和本質性。但看完這些文章也會有恍然間一愣的感覺——當我們在討論音樂教育的時候，我們到底在談論什么?因為任老師的題目完全可以被如下一些詞語所代替：音樂教育的目標是什么?追求是什么?理念、核心、本質、標準、關鍵、作用是什么?每一個詞好像都可以說出一些道理來，但仍然會覺得這樣的問題并沒有說清楚說圓滿，不能給人理清思路找到方向之感。

　　我認為，之所以說不清楚音樂教育的那些問題，是因為我們目光盯在“音樂”上太多，而關注“教育”太少。音樂教育，是通過音樂的手段來達到教育的目的，音樂是手段和方式，教育則是目的和方向，沒有目的和方向的引領，只是在手段和方式上打轉，是轉不出去的——雖然手段和方式本身也是問題多多且要去努力追求的。如果把問題設定為“教育的使命是什么”并且給出正確本質的回答時，我們再回頭回答“音樂教育的使命是什么?”可能就會容易起來。

　　那么，教育的使命是什么?

　　孩子出生之后，父母最基本的期望是“長大成人”，“成人”的標準是什么呢?新華字典里的解釋是“德才兼備”的人，德指品德品行，才指知識技能，先是德，接下來是才。要想讓孩子將來得才兼備，就要施之于教育。什么是教育呢?《說文解字》里的解釋是“教，上所施下所效也;育，養子使作善也。”與此相似的還有《大學》里的開篇之詞“大學之道，在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易經·蒙卦》上說“蒙以養正，圣功也”。這些經典論著里，都明確地道出了教育的本質或者說目標，是使人向善，讓人格高尚。

　　這樣的話說起來好像老調重彈毫無新意，但聯系一下前幾年某音樂學院藥家鑫的極端案例，我們也不由得會倒吸一口涼氣，因為能考上音樂學院，就說明藥家鑫在音樂本身知識技能學習上是成功的，但這種成功與其殘暴行為相比又有什么意義呢?如果對生命持有的是茫然與冷漠的態度，音樂上成功的掌聲與鮮花是沒有價值和必要的。

　　關于道德修養方面的教育，應該成為我們首要考慮的問題，因為一個人的德行品質，好比人生的方向盤，決定著一個人的人生走向、生活質量、社會價值、家國責任。但現在大多數家長們熱衷的音樂教育，不外乎是費盡心力為孩子找一位演奏家級別的老師，恨不得小學畢業就把十級拿下來，同時，一些老師也是恨不得學生3年就能彈到車爾尼299，5年讓孩子撈張十級證書過來以證明自己教學水平的高超。家長和老師齊心協力去拔苗助長的過程中，只看重知識的傳授和技能的訓練，而對孩子的心理發育、人格培養、是非標準、價值觀念等很少顧及，甚至完全缺失。在某種意義上說，知識技能的教育不是真正的教育，個別極端的做法，甚至是反教育。

　　孟子說過：“今有無名之指屈而不信，非疾痛害事也，如有能信之者，則不遠秦楚之路，為指之不若人也。指不若人，則知惡之;心不若人，則不知惡。此之謂不知類也。”這句話的意思是說，現在有人的無名指彎曲不能伸直了，雖然不疼也不耽誤做事，但只要能讓它伸直，就是跑到秦國、楚國去，也不會嫌路途遙遠，為的是不能讓自己的無名指不如別人。無名指不如別人，就知道厭惡，心不如別人，卻不知道厭惡。這叫不知輕重舍本逐末。從孟子的話里反觀我們的諸多教育，就知道“憂指忘心”的情況是大量存在的，我們只去關注具體鋼琴、舞蹈、外語的知識、技能、級別、證書，卻忘卻了內心品質的培養是必須和基礎。沒有良好的德行，知識技能培養越下功夫，將來走偏的可能性也就越大。所謂澆樹要澆根，教人要教心。

　　我們反復討論為什么學生彈不出合適的、符合規格的音樂，而只是手指的“運動員”時，卻忘記了中國古已有之“樂者，德之華也”的論斷。目前存在的諸多問題是怎么導致的呢?《易經》中早就告訴過我們“履霜堅冰至”的道理，雙腳踏在初秋結霜的大地上，不就是預示著寒冷的冬天就要到來了嗎?問題都是一個量變到質變的過程，關鍵在于我們是否具備思維的穿透力和眼光的預見性。如果我們把眼光拉開，回想當初學習的起因，再設想未來學習的結果，“陶冶情操”之類的目標不就是我們的終極追求嗎?用這樣的眼光衡量當下的音樂學習時，就可以知道實施的手段與過程，是否完全背離了那些追求。

　　樓倒了可以重建，產品廢了可以回爐重來，但教育不能失敗，因為時間不可逆轉，人生不能重來。我們要“不治已病治未病”，謹慎開始的方向與目標。音樂在教育人的過程中，具有獨特的作用和良好的效果，探討音樂自身的特點與方法是必須的，但首先要明白教育的目的和使命是什么，有了最高一層的目的，才有可能來討論次一層的手段及其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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