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批評郎朗文化修養缺失,想象力停留在動畫級別等等,而強調要成為大師,要用厚重的文化底蘊去充實。先不說批評得是否在理,先看一個客觀現實。郎朗現在是公認的世界鋼琴大師,也可以稱得上“鋼琴一哥”。這是不是等于說“文化修養缺失”,“想象力停留在動畫級別”照樣可以成為鋼琴大師?一般人肯定接受不了這樣的結論。那也就是說能成為鋼琴大師的郎朗,他的文化修養和想象力與他的鋼琴技術是匹配的。
其實有人是將“文化”這一大概念當作自己“喜歡”的代詞。凡是我喜歡的就有文化,凡是我不喜歡的就沒文化。同是郎朗奏的拉赫瑪尼諾夫《第二鋼琴協奏曲》,喜歡的就說郎朗的想象力太豐富了,文化底蘊太深厚了。而不喜歡的就說:就是炫技,彈得太沒文化底蘊了,膚淺。
日常生活中人們也常用“沒文化”來批評自己不喜歡的人或其他民族地域風俗,這是人之常情,無可非議。可是我經常聽到人們批評學音樂表演的人(當然包括學鋼琴的人)“沒文化”。我自1985年在中央音樂學院任教,到今年9月已經30年了,我開過《馬克思主義哲學》、《藝術創作動力學》、《老子莊子哲學》、《莎士比亞戲劇賞析》、《音樂評論寫作》、《音樂家生成學》、《音樂傳媒學》、《人像攝影》等十多門課程,這些都算是文化課。在一線文化課教學的過程中,我總在想這樣的問題:文化對音樂家(鋼琴家)有什么用?他們需要什么樣的文化?他們是怎么呈現文化的?作為文化課教員該怎樣給他們傳遞文化?
我想明白的第一個問題是呈現方式。即音樂家不是靠著書立說演講評論來呈現文化,作為鋼琴家,他們是靠音樂、彈奏鋼琴來呈現文化。也就是說我給學生講老子莊子哲學,并不是要他們能用老莊把人侃暈了,也不是在演奏前先講“我下面彈的是老子的道法自然、大象無形、大音希聲”,然后用演奏去樂解老子。
我想明白的第二個問題是,文化對鋼琴家的作用之一是幫助想象音樂。鋼琴家無非就是兩大問題,一個是彈什么,一個是怎么彈。怎么彈既有音符層面的,又有音符層面之外的。前者是彈奏技術,后者是文化內涵。如兒時的郎朗照譜子彈那些練習曲,枯燥無味,于是他想象動畫片《貓和老鼠》的追逐,再彈起來就有趣了。13歲的郎朗彈肖邦《第一鋼琴協奏曲》,大人認為他處理不了音樂所呈現的肖邦的愛情。可郎朗想象在北京學琴時對母親的思念,彈起琴來就有情了。17歲的郎朗彈柴科夫斯基《第一鋼琴協奏曲》時,想象喬丹扣籃,彈起來就有根了。成年的郎朗彈貝多芬《第二鋼琴協奏曲》,想象莎士比亞的戲劇《哈姆雷特》,彈起來就有事了。
怎么彈,技術層面解決手的動作,標準就是手上有準;文化層面解決心的想象,目的是讓心里有趣、有情、有根、有事。這么一分析,鋼琴家的文化內涵不上文化課也能獲得。莫扎特,誰敢說他文化底蘊不深厚?誰說莫扎特沒文化誰沒文化。他7歲就開始巡演,才活了36歲,根本沒上過音樂學院,更沒學過什么文化課。那他心里的有趣、有情、有根、有事是怎么來的?莫扎特那個年代,旅行乘馬車,雖然慢,卻能欣賞沿途的山水風光。現在有人彈琴為豐富想象去看風光攝影、油畫,這哪有直接看風景過癮呀!莫扎特去過那么多城市,不同風格的建筑讓他彈琴時心里有根,而他所體驗到的人情冷暖不就讓他的琴里有事有情了嗎?莎士比亞的戲劇集講的不都是人間悲歡離合嗎?能直接感受生活本身,還有必要看戲劇故事嗎?還有一個個案,阿炳。他是流浪藝人,也沒上過什么文化課,但他拉的《二泉映月》文化底蘊深得至今無人能超越。阿炳的文化修養從哪來的呢?和莫扎特一樣,也是人生的跌宕起伏世態炎涼積淀成他音樂的底蘊。結論是琴彈(拉)得動人的必有文化底蘊,卻不一定必上文化課。郎朗15歲時不要眼看到手的中學文憑,而去了美國柯蒂斯音樂學院,17歲一夜成名,其中一個因素就是避開了一些沒必要的必修課。
文化作用之二是幫助創造意境。如傅聰用唐詩宋詞創造肖邦、莫扎特作品的意境。文化作用之三是幫助樹立信仰,作用之四是幫助正常做人。如鋼琴家的待人接物、愛情婚姻,鋼琴之外的作息飲食娛樂等。我們很容易強調文化的正作用,而忽視了文化的反作用。
例如,一個人彈莫扎特的早期作品,就該天真單純,如果讓他背上沉重的文化包袱,那就彈不出莫扎特所要的“像油在流”的那種樂感。再如,如果學生主動學文化課,那就會打通他的視覺、觸覺、味覺、嗅覺和聽覺的通感。像阿格里奇學琴時最愛看電影,有時坐電影院一氣連看兩三部電影。后來她彈拉威爾的曲子時,那段特殊的感情就是看電影快欲的回憶。可如果是被動地學,甭管是多好的課,都會阻塞他的通感,學得越多彈琴越木。
卡拉揚的娛樂是開飛機,多明戈的娛樂是踢足球,郎朗的娛樂是看NBA等,這種業余文化生活既能消解他們音樂職業的緊張,又會為他們的音樂創作提供靈感、通感。而有些人職業音樂之外的娛樂是酗酒、吸毒、賭博等,他們接受的這種文化也許暫時看不出對音樂創作的反作用,但對正常做人起的一定是反作用,終歸會影響到他們的音樂創作。
做為一個文化課的教員,肯定要讓學生避開文化的反作用,讓他們能防御負面文化,接受文化的正作用,讓他們演奏音樂能夠靜凈鏡境。在浮燥的世界里,文化讓他們心靜,在污染的生態中(尤其是心理霧霾),文化讓他們干凈,在紛雜的情感里,文化讓他們照鏡,在世俗的塵埃中,文化提升他們的境界。
“課”的古字形是“言”和“果”拼像而成,“果”的甲骨文就是樹上結果的象形,“課”的本義,就是言語的成果。同樣的課以什么樣的方式講決定著學生接受果實的優劣。一個蘋果,被打成果汁讓人喝下,其營養遠沒有人啃嚼獲得的多。因為在啃嚼的過程中,人本能地會分泌各種消化酶,這有助于蘋果營養的吸收。上面提到被動地上課,就是滿堂灌,再好的果汁,也會倒胃口,那時就起反作用了。
讓郎朗念念不忘的小學文化課教員馮老師就是啟發式教學,不僅給小郎朗整個的蘋果讓他自己啃嚼,有時還帶他去果園讓他自己跳起腳來摘,郎朗在她那學會了主動表達,這接受的就是文化的正作用。 (音樂周報 趙世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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