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論一位演奏家,除了唱片和影碟,最關鍵還是看現場演奏。郎朗剛出名時,有人問傅聰:郎朗如何?傅聰回答:我還沒有看過他的現場演出,不能評論。誰都明白,最真實的就是現場。即便是現場,座位不同,都會有所影響。
2003年,我第一次在上海看到郎朗。那時他剛從國外載譽而歸,與當時的上海廣播交響樂團(現為上海愛樂樂團)合作,在上海大劇院演奏柴科夫斯基《第一鋼琴協奏曲》,指揮張潔敏。第二次,2004年12月31日,他在東方藝術中心落成慶典新年音樂會上,與余隆指揮的中國愛樂樂團合作,演奏鋼琴協奏曲《黃河》。第三次,他在東方藝術中心的獨奏音樂會,曲目有莫扎特、舒曼、肖邦等作品。第四次,他與艾森巴赫指揮的巴黎管弦樂團合作,在上海大劇院演奏貝多芬《第四鋼琴協奏曲》。第五次,他與捷杰耶夫的馬林斯基管弦樂團合作,在東方藝術中心演奏普羅科菲耶夫《第三鋼琴協奏曲》。還有就是最近的第六次:2015年1月24日,他在上海交響樂團音樂廳的獨奏音樂會。可以說,這十多年來,郎朗在上海的主要音樂會,我都在現場。他的主要唱片和影碟,我都悉數觀賞。還有一次比較特殊,上海交響樂團慶賀130周年生日,在上海大劇院舉辦音樂會,我是在東方電視臺,作為嘉賓,在直播室欣賞了郎朗演奏拉赫瑪尼諾夫《第二鋼琴協奏曲》,指揮余隆。
總體感覺,郎朗彈協奏曲的效果好過獨奏,因為他善于表情,善于表現,善于互動,善于競爭,性格開朗,光一架鋼琴,對他來說,似乎單調。他與艾森巴赫合作的貝多芬《第四鋼琴協奏曲》,驚艷全場,尤其是第二樂章,奧菲斯與魔鬼的十余回合對話,并最終用音樂馴服魔鬼的那個“宇宙般的一點”,郎朗彈得極其精妙,堪稱神來之筆,迷人心醉。后來我狂聽近十個版本的貝多芬“四鋼”,包括郎朗這首曲目的唱片,再也沒有聽到這樣的感覺。他與捷杰耶夫合作的普羅科菲耶夫《第三鋼琴協奏曲》,技巧高超,游刃有余,如入無人之境。
郎朗的率性,表現在方方面面,他的夸張表情、他對作品的個性處理,甚至對音樂會的曲目安排。比如這次在上海交響樂團音樂廳的音樂會,原來的曲目是巴赫的《意大利協奏曲》、柴科夫斯基的《四季》和肖邦的四首諧謔曲。到了現場才得知,曲目全部更換,改為:莫扎特的三首奏鳴曲(第五、第四、第八)和肖邦的四首敘事曲。這種情況我還很少見到。是不是原來在安排曲目時,考慮不周。如果都這樣隨性,那預告曲目還有必要嗎?
從最近這場獨奏音樂會來說,基本上依然是以前演奏風格的延續,他對莫扎特這些早期奏鳴曲的處理,細節精雕細琢,尤其是慢板樂章,顆粒感和細膩度很出色,雖然有時速度偏慢,還是能夠接受。然而一旦進入快樂章的比較激烈的節奏,中間的銜接有時候不夠妥帖和圓潤,有點突兀感。他可能是有意制造些戲劇性對比,增加吸引觀眾的效果,但對莫扎特的音樂“本意”而言,有點不太自然。肖邦是浪漫派,郎朗的彈法就顯得更有用武之地。
說到郎朗現場演奏的表情和肢體動作,一直以來,最遭人非議。對此我也有個認識過程。2003年,就是他與上海廣播交響樂團合作的那次,下午在排練廳看他與樂隊合練,我身旁就坐著郎朗的父親郎國任,當排練到第二樂章,郎國任說,郎朗在演奏這個樂章時,心中展開了豐富的想象,在他眼前有著寬廣的畫面感,你看他的表情極為豐富。我問:他演奏都是這樣嗎?回答:演奏時展開豐富的畫面想象,是郎朗的一大特點,所以他的演奏特別生動,受人喜歡。我明白,這里的“人”,主要是指外國觀眾,因為郎朗當時很少回國演出。
內心有著豐富的想象力,必定要通過臉部表情和肢體動作來表現,正所謂“手之舞之,足之蹈之”,關鍵是分寸感和表現度的把握。這次在上交的演出,郎朗的表情最為“收斂”。對觀眾理解作品(其實是理解他的表演)和渲染現場氣氛,我認為無可非議。當然,與別的鋼琴家比,郎朗的表現依然奪目,包括他上場、退場時與觀眾的表情互動,掀起一陣陣氣氛高潮。我就忽然想到,如果郎朗不彈鋼琴,做別的事,也可能就是這樣的個性、這樣的天性。他的表現欲是與生俱來的,壓不住的。一旦壓住了,就不是郎朗了。既然如此,也就不必苛求了。你愿意聽他的現場演出,你就到現場來;不愿意,也悉聽尊便。我們中國人大都拘謹內斂,溫良恭儉讓,現在出了這么個陽光燦爛的“音樂大使”,也就任性一回吧。這么多年來,郎朗在國外熱度不減,也許與此有關。
當然,郎朗能夠長年火爆,主要還是他的超級演奏能力。2004年底,他在東藝慶典音樂會演出前排練,我曾問道:你的演出這么頻繁,有時間練琴、練習新曲目嗎?郎朗回答:我每次演出,就是練習和積累新曲目。好大的口氣!當時就想,如果他五年后還是這么火,琴技不衰退,那一定是個天才。現在,十多年過去了,一切已經無需證明。關于郎朗高超的演奏技巧,別人已經說了許多,我只想補充一點:我在看郎朗演奏時,會聯想到中國的太極拳、中國的少林武功。也許郎朗是無意識的,但作為中國人,他的血脈里所秉承的中國功夫,是他在鋼琴界最制勝的一招。
就如前輩指出,郎朗要走得更遠更高,還需加強文化修養的積累和提高。這話沒錯。不過,以他現在這樣的一馬平川,風光無限,是難以靜下心來的。人生就是這樣。哪一天,他“碰到事情”,真正靜下心來,與自己的靈魂對話,他的境界就會更上一格,他就真正得道了。(音樂周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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