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公元1419~1422年,沙哈魯派遣了一個由約500人組成的龐大使團訪問中國,該使團在北京駐留時間達5個月。隨團有使者以日記的形式記錄了該團沿途風土人情及中國明朝的政治、經濟、人物、風俗等諸多繁榮景象。代表團中畫家火者?蓋耶速丁?納哈昔,被委派隨團記錄其行程日志,它成為此時期中亞與中國文化交流的重要史料。本文以《沙哈魯遣使中國記》為依據,文章從三個方面:迎接禮儀、從燈節和互相饋禮及其他音樂現象的鉤沉,簡要地剖析了中國在明代初期的音樂文化發展狀況。
【關鍵詞】 《沙哈魯遣使中國記》 中國音樂史 明代宮廷音樂
引 言
在中國古代,對外開放是一個國家發展的重要窗口,至明朝,政府仍然執行對外開放政策,航海家鄭和曾在公元1405~1433年間,先后訪問30余個國家,其船隊曾在伊朗南部忽魯謨斯港(現阿拔斯港)停留。與之呼應的是,帖木爾王朝(帖木兒王朝<公元1370~1506年>,指突厥的蒙古人帖木兒<又譯鐵木爾>于1370年開創的一個超級大國,鼎盛時期其疆域領土從德里到大馬士革,從咸海到波斯灣的大帝國包括今天格魯吉亞一直到印度的西亞、中亞、和南亞,1506年亡于突厥的烏茲別克部落。)于明初年間,多次派出友好代表團訪問中國,其間最富代表性的是公元1429年,帖木兒的兒子沙哈魯(即帖木兒的第四子)派出的友好訪華團 。
公元1419~1422年,沙哈魯派遣了一個由約500人組成的龐大使團訪問中國,該使團在北京駐留時間達5個月。隨團有使者以日記的形式記錄了該團沿途風土人情及中國明朝的政治、經濟、人物、風俗等諸多繁榮景象。特別值得一提的是,代表團中一個重要人物即畫家火者?蓋耶速丁?納哈昔,被委派隨團記錄其行程日志。蓋耶速丁是宮廷畫家和文學家,他忠實而出色地完成這一歷史使命,為后人留下一部重要的史錄(即《沙哈魯遣使中國記》)。它成為此時期中亞與中國文化交流的重要史料。
一、從迎接禮儀看明代宮廷音樂鉤沉
明永樂十七年(公元1419年)十一月二十四日,沙哈魯所派使節沙的?火者一行離開了首都哈烈城(今阿富汗赫拉特),于公元1420年7月11日抵達吐魯番,在喀喇和卓受到了中國官員的歡迎。接著他們開始向柯模里(今哈密)進發,于8月14日到達終點北京城。沙哈魯使團隊伍龐大,歷時年余,跋涉一萬多里,并有人專門將沿途所過地方的見聞、民俗、地理加以記述,使得來往的使節們看到了中國這個國度的風貌,其中不乏音樂的記載。
據《明史?樂志卷》(卷61-63)記載,“古先圣王,治頂功成而作樂,以合天地之性,類萬物之情,天神格而志協……”早在洪武(即明太祖朱元璋在位)年間,在朝賀的儀式上就設有大規模的樂隊,諸如文字“洪武元年定殿內侑食樂……洪武三年,定丹陛大樂……的記載,而在永樂十八年,又有“北京郊廟成(即郊廟音樂),其合祀合享禮樂,一如舊制……”(以上見《明史》卷六十一P.1003-1005)等關于樂隊規模與改制的描述,這與沙哈魯遣使中國之時與明初宮廷樂隊改制與發展的時間不謀而合(公元1403~1424為明成祖朱棣在位期間),因此,沙哈魯的使節正好感受到了中國宮廷音樂在明初的發展狀況。特別是在禮樂上,他們領略了中國的樂隊和雜技演員在儀仗音樂和宴饗音樂上的獨特魅力。例如,《沙哈魯遣使中國記》(以下簡稱《沙哈魯》)中曾記載:“當天大亮時,那些在走廊中等候皇帝出來和登位的人,開始擂動大小鼓、吹打喇叭、鐃鈸、笛子和海螺……。(詳見P.124)(通常情況下,皇帝上朝處理國事時出入只有中國官員按官職級別尾隨,只有在迎接國內外重要使者的時才加以儀仗樂隊,并長時間、大規模地進行表演。)這些有關儀仗音樂的開始的記載是有根據的。從《沙哈魯》中描述可以看出,中國皇帝用來迎接他們的儀仗音樂應該是《鹵簿大樂》和由一個24人組成的《丹陛大樂》的音樂形式,《鹵簿大樂》是邊行邊奏的器樂,是用龍鼓、畫角、大銅角、小銅角,金、鉦、龍笛、杖鼓、拍板等樂器,而《丹陛大樂》是用大鼓、方響、云鑼和管等四種樂器站立著演奏的【1】 。
又如,《沙哈魯》中記載,皇帝曾于祖勒希扎月9日(即公元1420年12月15日)宴請使者們聚會,這便使得沙哈魯的使節們看到了明初的宴饗音樂。書中(詳見P.129-131頁)這樣描述;“皇帝的御座旁,大殿窗子的正前面,擺著一面大鼓,同時有個人坐在高椅上,他旁邊是擁有各類樂器的樂隊……再有一支歌手與樂手并排著……每當向皇帝進食和獻酒時,樂隊突然演奏……皇帝登座后,使臣們被導至御座旁,奉命跪拜,下拜五次,招呼他們入席………演員開始表演他們的雜技,隨著中國音樂的節拍開始跳舞,兩個十齡童子在木板上翻跟斗,表演各種雜技技巧……”這些體現了雜技演員和樂隊演員為沙哈魯使節們帶來的藝術展示。據《明史?樂志卷》記載:“其大宴饗,教坊司設中和韶樂于殿內,設大樂于殿外,立三五雜隊于殿下。駕興,大樂作,升座,樂止!诙簦嗷曙L之曲……第三爵,奏皇明之曲,撫安四夷之舞……第九爵,奏六龍之曲,進酒如前儀……”。(見《明史》卷六十一P.1006-1007)以上記載向我們呈現出了明初皇室宴饗音樂的繁縟恢弘的場面。
明代的儀仗音樂中,宴饗音樂有著較為嚴格的規定,皇帝出入時奏《中和樂》、臣工行奏《丹陛樂》、侑食奏《清樂》、巡酒奏《慶龍樂舞》……【2】 ,而《沙哈魯》一書所提及的音樂應是上述音樂的綜合形式,并在宴會上逐一表現出來。同時,明初宮廷的司禮官在宴會上負責敬酒并獻花。沙哈魯的使節們在中國的時間里曾幾次被款以公宴招待,受到很大的尊敬,每次設宴時,演員都表演和前幾次宴席上很不相同的藝術,禮節也比原來隆重。
總體來說,明代的統治者十分重視宮廷音樂,其音樂分為郊廟、朝賀和宴饗三類,均為統治階級為政治活動而設,郊廟中包括祭天地、太社、太稷、先農、孔子、歷代帝王等;朝賀中包括皇帝生日、正旦、等節日時節;宴饗分為大宴、中宴、小宴以及常宴等 【3】,規模龐大。統治階級的朝政與生活息息相關。
二、從燈節和互相饋禮看有關明代音樂風俗鉤沉
“本月10日為燈節,除謀殺犯外,一切囚犯和罪人,以及那些逋欠政府賦稅者,均得到赦免,三年不遣使任何國家。”“正是由于皇帝的特赦,使得這道赦旨在頒布之后“大殿下整個隨銅鼓和大鼓一起演奏……”(見P.135)同時,皇帝也派人將沙哈魯的遣使們從驛館中們召集起來,宴請大臣和使節們度過元旦和燈節。明代,永樂年間曾下令自正月十一日至十二日百官放假,民間放燈,男女老少出門賞燈,歌舞達旦,稱鬧元宵。【1】這與《沙哈魯》使者的記載是比較相符的。
在明代,利用節日和節氣的機會,常常有許多民間雜技在這些活動中出現。燈節中設有‘燈市’,藝人們常在此表演各種雜耍,同時樂人開始表演弦索樂,活動大約要持續七天七夜。由于雜技藝人主要是在民間進行演出,而相對較少的在宮廷演出,所以,即便都是雜技演出,也在一定程度上有著不平衡的發展。正是由于“燈節”等節日皇帝的特赦,使得類似于“跑馬賣解”(跑馬賣解是指雜技藝人以家庭、師徒為基礎,進行表演班子的一種演出)和“廳堂演出”(常指雜技藝人在官宦、富豪之家進行賣藝)成為音樂風俗的最好體現。因此這些音樂風俗和形式的出現不是偶然的。
由于城市經濟的發展,明代各城鄉的音樂活動也十分活躍,樂器種類日趨增加,為民間器樂合奏的興起作了重要貯備,這些音樂是隨著各類社會風俗影響下演變發展的。但是這種民間的音樂形式和音樂風俗并沒有體現在沙哈魯一行來中國的行程之中,因此他們欣賞到的更多的是明代宮廷音樂。
互相贈禮是使節訪問的重要環節。伊朗使節贈送中國皇帝的主要禮品是馬。波斯馬在中國早已聞名,中國皇帝喜歡波斯馬,多方搜求,甚至派人到伊朗去買。據蓋耶速丁記載,明成祖對贈送的波斯馬甚感興趣,親自輪換試騎;而中國皇帝對伊朗使團珍貴禮品波斯馬的回贈,是一種獨特的鷹。這看似與音樂關系不大,其實不然。
在中外文化交流上,民俗與物產是許多國家十分重視的一個環節,東道主國家的實力也必須在兩國訪問時得到展示,這樣才有兩國交流的可能。如果一個國家的文化不能得到認可,那么被訪國也就不能達到對外交流的目的,特別是沙哈魯使節來華,中國皇帝最喜歡的就是波斯馬,這也是皇帝在接見使節來華的事件中,不可忽視的一個原因!2】因此,在互相饋禮的過程中(能體現在音樂上的)便少不了文化接待上的展示,中國皇帝之所以利用一切與外國官員相處的機會展示中國文化,是因為皇帝知曉只有雙方在精神文化上得到認可了,才可以促進兩國互相的物質文化上的交往和來使的目的。
據《沙哈魯》文記載:“拉比一月八日(1421年3月13日),算端沙和巴合失?蔑力克得到中國皇帝的召見,賜給他叫做賞賜的東西(即皇帝收到使者進貢馬匹之后的回禮,包括銀兩、錦緞、絲絨等,在此之后,明朝對來華使臣的賞賜漸漸形成制度【3】)…………在此之后,使臣們在18日倍受召見中國的皇太子朱高熾(即明仁宗)之時,皇太子以儀仗之樂再次宴請他們用膳以示感謝,這也就使得民俗物產的互贈得到了印證并促成了兩國物質文化交流。
三、從《沙哈魯遣使中國記》看有關明代其他音樂現象鉤沉
在明代宮廷生活中,帝王嬪妃們常在宮廷娛樂中引進一些民間技藝從而豐富宮廷文化生活,沙哈魯的使者們在宮廷的活動時間里也看到了區別于之前繁縟隆重的音樂的另一種文藝形式!半S著一個人臥在地上,抬起雙腳,腳掌上放幾根長的竹竿,同時,另一個人用手把整個桿子扶住,一個十歲或十二歲的孩子爬到每根為七腕尺長的這些竹竿頂上,在上面表演種種技巧,最后把竹竿一根根都扔掉,直至抵達最后一根,在它頂上翻筋斗,表演很多動作!(見P.131)這是一段《沙哈魯》中記載的文字,通過書中的描述可以看到有關明代娛樂性宮廷音樂的記載。
“娛樂性音樂主要是在宴饗中使用次數最為集中的音樂體裁,同時也是較其它類型音樂具有欣賞價值的音樂之一,它包括百戲、雜技、歌唱、舞蹈、器樂獨奏和合奏等!薄4】百戲是我國古代樂舞、雜技表演的總稱,上至夏商,下至元明,受到歷代帝王的喜愛,因此,在沙哈魯使節來中國的時間里也能欣賞到新鮮活潑地宮廷娛樂性音樂。
眾所周知,元代以后,宮廷音樂繼續發展,百戲等姊妹藝術的發展更為全面,民間舞蹈、雜技廣為流傳,在盛大的宮廷宴饗和日常演出中,也能常常見到百戲的表演,這樣不僅豐富了宮廷音樂的內容和形式,也使得民間音樂在某些程度上滲透到宮廷音樂表演中,而且能在國內外重大交流中占有一席之地,對中外音樂文化交流起到應有的作用。
明代宮廷音樂中,還有部分少數民族和外來民族的音樂,據《續文獻通考》【5】記載,明代永樂年間,在《撫安四夷之舞》(《明史》卷六十三,志第三十九 樂三,曲名為《小將軍》、《殿前歡》、《慶新年》、《過門子》)后,要表演《高麗舞》、《北番舞》和《回回舞》等樂舞,這些少數民族樂舞及國外樂舞有時在宮廷樂舞中演出,頗受人們喜愛。其中,表演四夷之舞的樂器有羌笛、箜篌、頭管、琵琶、胡琴等。以上這些音樂形式在《沙哈魯》一書中可以找到痕跡:
“吹笛的人則用手在笛上,另一只手的指頭按在另一個人的長笛孔上,而長笛手口吹長笛,手拿響板,這樣他們和諧地吹奏,沒有一個人走調……”(見P.131)筆者認為,四夷之樂之所以在宮廷內演出,一方面可能是由于統治者夸耀其功、籠絡人心,另一方面也可能主要是外國及外族音樂文化和華夏音樂文化交流融合的結果。
在歷經5個月后,1421年5月沙哈魯使團離開北京回國;1422年8月回到哈烈。前后歷時兩年零10個月。中國明代與中亞帖木兒帝國(1370-1506)同為14世紀后期15世紀的亞洲大國,雙方之間一直保持著密切的往來,兩國接待使臣的禮儀過程,不僅表明絲綢之路使得國際之間的往來禮儀已形成一些禮節和慣例,也充分反映了雙方關系的密切程度和各自的文化特色,尤其是通過兩國使臣的禮儀實踐,讓使臣對其訪問國的文化有一定程度的了解,進而在雙方深入交往的過程中能夠彼此尊重對方的習俗,從而在一定意義上實現兩國之間的文化互動,推動其文化交流。
結 論
明代文化是中華文明的重要組成部分,本文以《沙哈魯遣使中國記》為橫線,縱觀明代音樂鉤沉,涉及有關宮廷音樂、音樂風俗和音樂現象等各個方面,盡可能詳盡地為讀者展示明代音樂作為中國古代音樂史的一部分存在的歷史價值和歷史意義。同時,《沙哈魯遣使中國記》相比較于明朝陳誠的《〈西域行程記〉和〈西域番國志〉》和阿里?阿克巴爾的《中國紀行》兩部大著作(均為中外關系史名著),它更為短小精悍并更細膩地進行闡述,對于其他著作涉及不到的地方有所補充,讓人們留意到某些(主要是指音樂文化上)不曾深入探討的地方,同時也為人們的研究提供了窗口和引導,但因筆者能力所限,在某些特點的研究上還很不夠,有待于今后進一步的發現和思考。
附錄:
本文是以何高濟的中文譯本作為閱讀參考,但《沙哈魯遣使中國記》一書分為中譯者和英譯者兩個版本的序言(兩個版本的序言均在中譯本中出現),在此做出簡要說明:
首先,關于中譯者的前言:明永樂年間,承租住地和波斯國王沙哈魯之間相互遣使,是中國和伊朗、阿富汗友好交往史中的一段佳話。雙方的歷史文獻對這個時期的使節,都留下較豐富的記載。《明史》記載了這個時期的波斯使節,共有九次,《明實錄》則多出十七年的一次。波斯史學家阿伯特拉柴克也記錄了成祖遣往波斯帝國都城哈烈的使節。
其次,關于英譯者的序言:英譯者序言中分為哈菲茲阿布魯傳略和出使中國的使節兩部分。其中,失哈不丁?阿不都剌?本?魯特甫喇?咔瓦菲是沙哈魯宮廷中一名優秀的史學家,他曾旅行四方,追隨帖木兒多次出征。另外,波斯帖木兒朝最偉大的統治者,米爾咱?沙哈魯也是自古以來主宰波斯帝國命運的最開明的君王之一。在其他種種獨特的事件中,已知的是,在他統治期間,他曾向同時期的統治者遣派重要的政治使節。
由于條件和出版限制,目前讀者僅能閱讀到中譯本的《沙哈魯遣使中國記》,因此,本書對于國外學者的譯本也許還存在著某些方面的出入,今后如果條件允許,筆者會結合國外的原版著作對這一時期的音樂文化做出更加深刻的探討和研究。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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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見中國優秀碩博士論文《明成祖至孝宗時對帖木兒王朝的外交政策》一文 張文德 徐州師范大學歷史系副教授 《貴州師范大學學報》2002年第四
【3】見《中亞帖木兒的來華使臣》一文 張文德 徐州師范大學歷史系 副教授 《西域研究》2002年第二期
【4】見 中國優秀碩博士論文 《明代宮廷音樂》一文 呂雅莉 中央音樂學院2003級碩士
【5】《文獻通考》的續編。明代王圻撰。現代出版社 1986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