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高音魏松
北京時間7月29日晚,歐洲中世紀著名城堡———奧拉文利那城堡里,國際A級音樂盛會芬蘭薩翁林納歌劇節的歌劇扛鼎之作———“中國上海制造”的經典歌劇《奧賽羅》進入尾聲,奧賽羅錯殺苔斯德夢娜后自戕殉情,一串絕望的高音讓演出定格。抹著濃重油彩的奧賽羅———中國著名男高音魏松壓軸謝幕時,全場的跺腳聲、歡呼聲可以用“聲震天宇”來形容。年過五十、進入事業黃金期的魏松,被掌聲感動得熱淚盈眶,近10次謝幕仍難以“脫身”。
近年,魏松多次在國外歌劇院參與世界著名歌劇版本的演出和舉行個人音樂會,被國外專家譽為“具有卡魯索氣質的男高音”“中國的卡拉夫王子(《圖蘭朵》)”,美國大都會歌劇院聲樂大師謝里爾·米爾恩斯甚至贊嘆“他具有世界級的演唱水平”。但是,用完全由“中國團隊”表演的西洋經典歌劇,征服歐洲主流音樂舞臺,這是第一次。27日晚看《黃河大合唱》首演薩翁林納時,記者不經意回頭看觀眾席上的魏松,只見他臉上滿是熱淚;29日晚,又是淚水,洗花了這位中國“奧賽羅”的臉。
談角色:拿下歌劇第一難
“奧賽羅這個角色,我等了多年。”
威爾第晚年創作的《奧賽羅》,被公認為是意大利歌劇中最具有音樂性與魅力的杰作。不過,當代世界歌劇舞臺上很少看到該劇演出,就連歌王帕瓦羅蒂也曾拒絕全劇的舞臺演出。上海歌劇院院長張國勇說,該劇音樂難,國際歌劇界目前能夠駕馭“奧賽羅”的男高音為數甚少;制作難,一般歌劇院不敢問津。近年,在上海歌劇院通過“國際合作”方式制作排演的《蝴蝶夫人》《波西米亞人》《茶花女》《圖蘭朵》等實景大制作經典歌劇中,魏松都是舞臺上的靈魂、與世界各國女高音頻頻過招的第一男主角,這些經歷,為他駕馭奧賽羅這一角色充實了底氣。
魏松坦言,剛接角色時,他激動過,但是,排演中遇到的困難,也曾讓他想“退出”。“演奧賽羅必須要有很高的音區,唱腔很難,還要有極為充沛的體力連唱幾個小時,神形兼備地演出奧賽羅的剛愎與多疑。”2004年的上海首演,因為排演時間倉促,魏松說自己還只來得及從表情、肢體等外在特征來接近奧賽羅。第二輪4場演出,到今年訪芬蘭前又一輪高強度預演,魏松完全走進了奧賽羅的內心世界,唱、做均進入忘我狀態。
29日晚,從亮相奧拉文利那古堡舞臺的第一刻起,他就是活脫脫一個悲劇英雄奧賽羅。薩翁林納的三場《奧賽羅》演出,讓我國聲樂界第一位“摩爾人”經受住了歐洲觀眾的挑剔。一周后,魏松還將在瑞典達爾哈拉歌劇節“交卷”。
談入行:差點錯成男中音
今天輝煌的男高音,當年差點錯成男中音。
魏松回憶,1973年,還是一個士兵的他,邁進上海音樂學院的大門,成為藝術院校招生的第一批工農兵學員。入學前,招生老師對他的定性是“男中音”。他被安排到周小燕的班級,周先生一聽馬上說:“怎么是男中音?這么大號的嗓音,又是高音,你是男高音!”魏松才真正找到了“調”。
那時,周小燕是“反動學術權威”,不能開口唱歌,也不能公開教西洋歌劇,只能偷偷地對魏松等幾個學生展開教學。周小燕還把他和另一名學生羅魏帶到家里,翻箱倒柜找出沒被抄走的幾張法國舊唱片,大夏天里關著門,拉上窗簾,耳朵緊緊地貼著唱機聽。
畢業后魏松雖然回到部隊,但成家后卻成了“上海女婿”,每年探親來滬,魏松總往周先生這兒跑,業余求教了8年。“當年我也懷疑過自己是不是唱男高音的料。周先生總是鼓勵我,成功在于堅持。”1986年,上海歌劇院排歌劇缺一名男高音,周小燕獲悉馬上寫信給院長推薦魏松。第二年,歌劇院向社會招聘演員,周小燕又動員魏松應聘。最終,魏松從老家錦州遷到上海,走進了歌劇藝術的大門。“前幾年我到巴黎進修聲樂,帶教大師一聽我唱,就驚嘆‘你是典型的意大利美聲唱法’。其實,我的唱法,就是周先生在那樣困難的年代里,不顧自身安危給我打下的基礎。”魏松說著,眼底泛出淚光。
談美聲:高音C不是一切
對于男高音來說,魏松有一個漂亮的“意大利聲音”。但他并不以此為然。
今年初,國家大劇院打造首部“大劇院版”意大利經典歌劇《圖蘭朵》,定下年逾花甲的意大利著名男高音馬丁努奇和魏松、戴玉強三人,輪番擔綱10場演出。首演前一天,原定第一個上場的馬丁努奇突然身體不適,就在磋商“換人”之際,魏松聽到有人議論那位意大利男高音“廉頗老矣,高音并不怎么樣”。他忍不住反駁:難道有了高音C就有了舞臺上的一切?這是偏見。“我聽過馬丁努奇的彩排,也許他的高音C不再那么金碧輝煌,但在他的聲音里有人物、有感情,有我們通過外表看不見的東西,這是年輕男高音難以媲美的。”
從《圖蘭朵》《托斯卡》《茶花女》《雷雨》等多部中外歌劇中成長起來,如今的魏松被認為在聲樂造詣上步入了最好的階段。但他自己看重的,卻是金屬般的音色能不能真正承載一個角色的內涵。他說:“歌劇的感染力,不是光靠高音或者外形漂亮就能代替的。我演歌劇,我的聲音附帶著所有的感情。沒有靈魂的歌聲,就算再華美,又能打動得了誰?”
談教育:應避免“近親繁殖”
談到歌劇發展的話題,魏松在贊賞國內美聲人才濟濟的同時,也對目前國內高雅藝術人才的培育不無憂思。“目前國內院校的‘近親繁殖’現象很嚴重。說白了,就是自己學院畢業的學生,繼續留校當老師。這樣長久地在一種方法、一個系統里打轉,我們怎么能吸收外來的精華并逐步提高呢?”他建議國內音樂教育界多打開窗口,汲取美聲教育不同流派、不同風格之長,并著力推動人才走出去交流。
談到歌劇在國內的普及,魏松認為,如今國外很多歌劇已經不純粹做成傳統樣式。為了爭取更多年輕觀眾,西方藝術家在保存古典樣式之外,著力于打造更為當代人接受的現代歌劇、時尚歌劇甚至搖滾歌劇等樣式。魏松認為,中國歌劇需要好的、有想法的、有商業頭腦的制作人、導演,進一步將其推向觀眾。“我們需要‘精明的’藝術家引導觀眾愛歌劇。”
談未來:大傷不磨大志
去年秋天一場“大難”,讓魏松幾乎告別舞臺。
那天,魏松自己打車去機場,司機開得很快,突然,前方出現一輛停在路邊的大型集卡……醒來時,魏松已躺在醫院。臉頰、嘴唇里里外外縫了四十多針,嘴唇還有部分肌肉缺損。他醒來第一個意識是:“我還能唱嗎?”隨后就又昏了過去。
兩個禮拜以后,魏松試著開口發音,嗓音如昨。按照醫囑,恢復期至少三個月,但癡迷歌劇的魏松一個半月已經出現在《雷雨》的排練場上,唱裂了嘴里的傷口仍不停歇。如今,魏松下巴與右邊臉頰上縫的針線痕跡已經看不出,而曾經缺損的嘴唇皮肉也已奇跡般地長齊,被一抹大胡子蓋住。魏松,不但重新站立在舞臺上,而且其聲腔竟奇跡般地更顯高亢、嘹亮,一些歌劇專家打趣地說:這場車禍給你打開了演唱的“天門”。
大傷后的魏松,更為珍惜機緣。他說,在一個“娛樂化”的時代,國內歌劇人目前還難免要在夾縫中求生存,但只要全身心把歌劇事業做好,讓國內歌劇走出去,國外劇目請進來,做出歌劇的國際水平,我不信歌劇沒有人愛。談到最近的藝術計劃,魏松說,《奧賽羅》北歐行之后,他將于8月赴京再演國家大劇院版《圖蘭朵》,9月在滬主演《托斯卡》,10月則在北京國際音樂節上主演歌劇《外套》。一年主演6至7部中外歌劇,密度前所未有,在各國舉行個人音樂會一事也將鋪開,忙得不亦樂乎。“我喜歡作為中國的‘奧賽羅’、‘卡拉夫’去征服歌劇故鄉的觀眾,也特別喜歡在異國他鄉唱中國歌劇、中國歌曲的感覺。讓我開心的是,中國歌劇和音樂,越來越被外國觀眾接受了。”
出國前,魏松擔綱主角的歌劇電影《蒼原》(國家舞臺精品工程十大劇目)已在沈陽拍攝完畢。“拍歌劇電影是我多年的夢想,自從《洪湖赤衛隊》《江姐》等之后,中國已經多年沒有優秀的歌劇電影誕生,這次可以說是一個嶄新的開始。以后只要有可能,我還會致力于把《雷雨》《楚霸王》這些成熟的題材,拍成歌劇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