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師范大學音樂學院院長施忠
施忠,上海崇明人。上海師范大學音樂學院院長、教授,碩士研究生導師,美國加州州立大學訪問學者。全國高校美育教學指導委員會委員、全國藝術科學規(guī)劃項目評審專家、全國藝術專業(yè)學位研究生教學指導委員會音樂專家。中國教育學會音樂教育分會常務理事、上海音樂家協(xié)會常務理事、上海音樂家協(xié)會鋼琴專業(yè)委員會副會長。長期致力于“鋼琴演奏”、“音樂作品分析”、“音樂教育”等專業(yè)領域的教學及研究。公開出版發(fā)表專著、教材、論文、歌曲20部(篇)。指導學生30多人次在國內外音樂類專業(yè)比賽中獲重要獎項,培養(yǎng)的專業(yè)學生以優(yōu)異成績考入美國、德國、英國、波蘭及國內知名音樂院校。應邀擔任國內外一系列重要音樂類賽事評委。
每個人的成長經(jīng)歷都不相同,在各種不同因素的影響下,我們走出了不同的人生道路。最難得的是,我們能否將人生最初的熱愛牢記在心,克服重重困難,用一生去實現(xiàn)自己最初的愿望。過了知天命的年紀,施忠有時候會思索:究竟是什么力量,在背后一直推動著自己,讓自己離夢想越來越近。
1988年,考入上師大音樂學院;1992年,留校任教;2004年,考上上海音樂學院博士;2008年,擔任上師大音樂學院副院長;2016年,擔任上師大音樂學院院長……按照時間順序來看,施忠的簡歷十分精彩,職業(yè)道路也一帆風順。
如果從1988年往回眺望,這份簡歷上又會多出一些“傳奇”色彩。1980年,考入崇明師范;1972年,進入廟鎮(zhèn)一所鄉(xiāng)村小學就讀;1965年,出生于崇明廟鎮(zhèn)。
60年代的中國,藝術氛圍黯然、資源稀缺,施忠突破局限,走出了一條屬于自己的藝術之路,他的專業(yè)成長完成了常人不可能完成的蛻變。
施忠說,他的職業(yè)發(fā)展和藝術生涯,仿佛一個不斷擴大的同心圓。在那最核心的位置,一直是他對音樂的熱愛。正是這份熱愛,讓他堅定地選擇走向遠方;也正是經(jīng)由這份熱愛,讓他愿意不斷奉獻自己,成為一名鋼琴藝術的傳播者和音樂教育家。
音樂夢在家鄉(xiāng)啟航
偶爾,施忠也會往回看,回到崇明的幼年時光,看看自己堅定又清晰的一路。
故事開始,施忠生活在崇明的田野鄉(xiāng)間。在施忠的記憶中,他常常在鄉(xiāng)間廣播站的樂曲中醒來,開始新的一天。那些叫不出名的鋼琴曲,聽了一遍就再也沒忘。他會在清晨霧靄升起的田野里,聽著音樂著了迷;也會和小伙伴去河里摸魚、釣蟹,這些野趣至今回憶都充滿甜蜜。“和城市里長大的孩子比起來,會有不一樣的體驗。他們看到的是高樓大廈、車水馬龍,我們小時候,看到的是一頭羊、一頭豬,一片稻田,或是遠處的樹、地里的霜……”拿施忠的話來說,浸潤在大自然中淳樸的童年時光,在他的腦海里,儲存了非常豐富的視覺和聽覺表象。
施忠說,如今,在繁忙的工作之余,聽一首挪威作曲家格里格的晨曲,或是捷克作曲家斯美塔納的《我的祖國》《伏爾塔瓦河》,腦海中總會泛起小時候在崇明島上的那些記憶。通過音樂,他仿佛可以跨越時空,來去自由。
施家班弟子張藝韻2015年專場音樂會
天生對于音樂的敏感,讓施忠早早地品嘗到了音樂給人帶來的幸福。這顆藝術的種子,開始在他心里生根、發(fā)芽……
也許,那顆種子里的玄機,也藏在了表哥送給他的袖珍收音機里。“回憶起來,是很幸福的。每天晚上,我都會用那臺收音機收聽《每周名曲賞析》節(jié)目,那真是我的寶貝”。那些或激蕩高揚、或悠緩低沉的曲子,不知不覺間,都記在了施忠的腦海中。尤其是那一首首美妙的古典鋼琴曲,他聽過一次,就再也無法忘懷。
1972年,施忠7歲。他在鄉(xiāng)村小學里,遇見了人生中的第一位藝術啟蒙老師。“那位老師從上海師范學校畢業(yè)后,作為知識青年,到我們小學擔任音樂老師。”老師不僅能歌善舞,還會彈鋼琴和朗誦,施忠被他身上的藝術氣息所折服。
學院日常工作照
從一支口琴、一臺風琴開始,施忠走上了學藝的道路。每當老師演奏美妙的音樂,施忠的思緒總是不由得跟著飛去了各種奇妙的地方。他隱約感覺到,音樂將會是他一生的追求。
施忠天生聰慧,又好學之至,在老師的點撥下,對口詞、三句半樣樣拿手,常常跟著高年級的孩子去演出;參加上海市的詩歌朗誦、普通話比賽,也總能輕松奪魁。當年的那位老師談起施忠這位得意門生,總是贊美有加:“他不僅有天賦,還肯下苦功。”
天賦不可少,堅持很重要。在此后的人生中,施忠將天賦發(fā)揮到極致,一路不停歇地將愛好變成專業(yè)。這種全情投入,伴隨著他后續(xù)的藝術生涯和職業(yè)道路。
藝術道路上的堅持
中學時代的一臺舊鋼琴,成了施忠的藝術人生真正的開端。在有限的琴鍵上,他不僅彈出了屬于自己的節(jié)奏與堅持,更彈出了人生的高遠與廣闊。
1980年,施忠考入崇明師范學校,開始接觸系統(tǒng)的藝術學習。就讀期間,遇見了一位位恩師,對他的藝術道路起到了非常大的幫助,他們教施忠唱歌、彈鋼琴、吹單簧管,指導他參加藝術比賽。在各類比賽中表現(xiàn)突出的施忠,成了學校重點培養(yǎng)的藝術特長生。也正是從那時候開始,施忠系統(tǒng)學習了最喜歡的鋼琴演奏,并展現(xiàn)出了超出常人的意志力。
和上海的琴童們合影
數(shù)九嚴寒,施忠每天在學校練琴到晚上10點半,才依依不舍騎車離開學校。施忠的母親回憶,兒子回到家眉毛上都結了冰。低溫天練琴,更是讓他的手上生出了厚厚的凍瘡。
家人看著心疼,勸他不用那么拼。但這對于施忠來說,并不是什么熬不過去的難關,因為堅持始終是他所擅長的。手實在僵得不行時,拿熱水袋稍微焐熱一點,帶著凍瘡繼續(xù)練習。熱水袋從熱到冰,他的琴技一路上升。
1984年,施忠從崇明師范畢業(yè),因為專業(yè)優(yōu)秀,留校擔任鋼琴老師。那年他19歲。盡管擁有一份穩(wěn)定的教師職業(yè),可以讓自己過得很好,可施忠內心始終有著更大的抱負。年輕的他,在應對忙碌的教學之余,還在不斷提升鋼琴彈奏技術,求索鋼琴演奏之道。
“留校后的三四年間,是我在鋼琴演奏上成長最快的時間段。”最令施忠記憶深刻的,是在崇明師范任教時的一個個暑假,在絕大多數(shù)師生都離校休假的情況下,他放棄休息留在學校,一心只為練琴。
和世界著名鋼琴家教學直播
酷暑天,他打赤膊上陣,琴邊放一個盛著水的臉盆和一塊毛巾。練到滿身汗水時,拿毛巾擦一把,繼續(xù)忘情地練。“有一次,我甚至練到流鼻血,但當時也顧不上那么多,就是感覺不到累,體內充滿了一股力量。現(xiàn)在回過頭來想,那應該是一種信念和追求。”就這樣,堅持每天練習10小時,如期的喜悅出現(xiàn)了。那本有幾十首曲子的琴譜,一般要花一年才能彈透,施忠用一個暑假就可以拿下了。
當時,學校里有由上海音樂學院的優(yōu)秀畢業(yè)生組成的講師團,其中有一位是著名青年指揮家,他欣賞施忠的才華,便主動教他寫譜子、組樂隊,又推薦施忠到自己的恩師——上海音樂學院的老師家繼續(xù)深入系統(tǒng)學習鋼琴演奏技法。
那時起,施忠每周一次往返市區(qū)學琴。坐早上7點的早班船到老師家上課,上完課為了早點趕回崇明,路上就只啃兩個饅頭打發(fā)午餐。由于當時往返滬崇的渡船只有早晚兩班。有一次,施忠錯過了晚班船,為了不影響第二天的課業(yè),只能搭乘漁民的機關船回家,到家時已是滿頭滿臉的黑色機油,像極了唱京戲的臉譜。
談起那些年的學琴經(jīng)歷,施忠說:“通過鋼琴,通過音樂,我看到了更多精彩的藝術世界。所以我不覺得苦,做什么都值得。”
施忠的鋼琴演奏水平和音樂素養(yǎng),在不斷堅持的歲月中突飛猛進。這時,上海音樂學院的老師建議施忠辭掉中等師范教師的工作,去更大、更廣闊的專業(yè)舞臺發(fā)光發(fā)熱。
1988年,施忠辭職參加全國高考。“那時候,既要參加藝術類的專業(yè)考試,還要參加會考和高考,雖然很忙,但渾身都是勁兒。”那一年,施忠如愿考取了上海師范大學音樂學院的鋼琴演奏專業(yè)。
讓中國傳統(tǒng)音樂置身世界舞臺
從鄉(xiāng)村走向城市,施忠?guī)е鴿M身的功夫和抱負。面對更大的專業(yè)舞臺,更多的展演機會,更難的平臺挑戰(zhàn),他從未展露過一絲絲的猶豫。他對自己的追求始終清醒,因此從不為眼前眼花繚亂的誘惑迷失方向。
上世紀八九十年代,酒吧文化在上海盛行。當時,施忠作為一名音樂老師,收入并不高。有人建議他去酒吧兼職當駐唱歌手,賺點可觀的外快。也有朋友推薦施忠轉到聲樂專業(yè)去,未來有機會當歌星。他們都覺得,施忠無論是嗓音條件,還是整體氣質,天生屬于舞臺。施忠卻絲毫沒有為賺錢夢、明星夢心動,他依然選擇寒暑假不回家,在學校的鋼琴室起早貪黑地練琴。施忠堅信,只有耐得住寂寞的人,才能最終找到通往成功的道路。1992年,施忠憑借突出的專業(yè)成績,在上師大音樂學院留校任教;2004年,考取上海音樂學院博士。
施忠把對音樂的專業(yè)精神貫穿始終,同時把對演奏的熱情傾注在了教學上。他待人接物溫文爾雅,總是面帶微笑,這讓人很難想象他“嚴肅”起來是什么樣。其實,他把嚴肅的一面全用在了鋼琴專業(yè)教學上。他的學生習慣稱他“師父”,施忠則喊他們“徒兒”。見識過施忠在專業(yè)課上的嚴肅后,不少人又開始叫他“虎爸”。
施忠的一名學生回憶,研一的時候,施忠給他布置了一首練習曲:李斯特《森林的呼嘯》。回課時,施忠聽出了演奏背后的疏于練習,發(fā)了很大的火,“師父將手中的筆重重扔下,摘下了眼鏡,眼里滿是怒其不爭的無奈。我當時看著樂譜上師父寫下的密密麻麻的標記,覺得非常愧疚,不斷責問自己,為什么不花更多的時間練習?”
從選曲、練習,再到背譜、串聯(lián)以及表現(xiàn),從挖掘譜面信息到整體風格把控,從微妙的音色變化到臺上狀態(tài)的調整,施忠的叮囑和鼓勵自始至終伴隨著學生們的藝術之路。每次參賽前,學生們都會收到師父微信發(fā)來的鼓勵:“多想聲音,多想音樂和情境,注意力放在指尖……”他們感慨,這時候“虎爸”變成了“慈父”。
通過幾十年的堅持,施忠不僅有了扎實的理論基礎,更有無數(shù)演奏和教學的經(jīng)驗。功夫不負有心人。他在“鋼琴演奏”“音樂作品分析”“音樂教育”等專業(yè)領域的教學上受到了業(yè)界的肯定,收獲累累碩果,公開出版發(fā)表《中外經(jīng)典鋼琴作品導析》《全新數(shù)碼鋼琴集體課教程》等專著、教材、論文、歌曲20部(篇)。論文《論鋼琴演奏者的音樂結構整合能力及培養(yǎng)》曾獲首屆全國鋼琴教學論文比賽一等獎。
2006年,施忠去美國加州州立大學做訪問學者,開了一場講座音樂會,邊進行鋼琴演奏,邊以《中國鋼琴音樂文化的起源、形成與發(fā)展》為題,向國外的鋼琴愛好者介紹中國音樂,現(xiàn)場觀眾無不被他的氣場吸引。這氣場來自數(shù)十年鋼琴演奏和教學經(jīng)驗的積聚,他從崇明島走出去,始終把自己置身于世界的舞臺,他內心的廣闊決定著他境界的高遠。
此外,施忠還借著這次機會,向美國鋼琴學界展示了中華傳統(tǒng)音樂的魅力。一場場報告、一臺臺音樂會,無不在傳播中西通融的可能性,在國外學者和觀眾中引起了很大的反響。
和美國導師貝克教授
在美國當訪問學者期間,施忠看著國外的音樂教育事業(yè),心中所想的卻還是中國鋼琴音樂的發(fā)展和未來,尤其促使他在教學上有了更深入的思考。他看到了國內教育的弊端,只重技,不重術。“美國高效的音樂專業(yè)教育方法和課程,給了我很多啟示。有文化自信的同時,也要吸取別人的優(yōu)點,這樣才能博采眾長,不囿于一隅。”
回國后,他整合世界各國的優(yōu)秀鋼琴教學法,不斷優(yōu)化自己的教學方法,開始更加注重于對師范類音樂專業(yè)人才的培養(yǎng)。
他所指導的本科生和研究生30多人次,在國內外音樂類專業(yè)比賽中獲重要獎項,培養(yǎng)鋼琴演奏的專業(yè)學生以優(yōu)異成績考入美國、德國、英國、波蘭及國內知名音樂院校。許多教授都不約而同提到:“John(施忠英文名)的學生我們都認可,他的人品和教學技術,令我們欽佩。”
懷著初心獻身教育事業(yè)
2008年,學校任命他為上師大音樂學院副院長。施忠開始了教學、管理“雙肩挑”的生活。問他,“又要抓專業(yè)教學,又要做學院管理,精力怎么夠得上?”“早上提前半小時到,晚上延后兩小時下班。”他笑著答。
在工作上的成績突出被越來越多人看到,2010年,施忠接到了來自北京人民音樂出版社的邀請。面對這可遇不可求的機會,施忠沒有理由拒絕,他決定去北京的出版社掛職半年,擔任期刊中心主任,試著“和科研過過招”。
從上海到北京,一路走得順利。但不到半年,施忠便遞上了辭呈,再次回到上海。這次,是因為親情的牽絆。父親突發(fā)重病、女兒高考在即,他沒有理由猶豫,走得果斷,選擇重回上師大。
很多人不理解,質疑他的選擇。正處于事業(yè)上升期,主動放棄來自北京人民音樂出版社的橄欖枝,等于是自己關閉了快速晉升的通道。然而,這看似突然的決定,在施忠這里,卻是個簡單的選擇。他說:“說到底,是性格使然。在人生大事上,我的內心有著清晰的排序。懂得感恩,飲水思源,這是我的人生信條。”
崇明對于施忠是剪臍之地,盡管如今工作忙碌,施忠依然保持著“每隔一周回崇明看望母親”的習慣。他惦記這片生養(yǎng)他的土地,感情之深,從他一口流利的崇明話中可見一斑。他希望未來有機會,能帶著自己的學生,定期來崇明開出一場場別具特色的鋼琴專場音樂會。
在施忠看來,平日工作中行政業(yè)務雖然繁雜,但對鋼琴教育的愛,是他工作的原始驅動力。這是他的情懷,也是他的初心。
當年毅然走出小島來到大都市,攀登藝術高峰之路第一站便是上師大,施忠對母校的發(fā)展有著強烈的責任感和使命感。“如果認為師范就是培養(yǎng)老師的,那我們怎么可能培養(yǎng)出那么多追求卓越、有責任擔當、有藝術情懷的音樂院校畢業(yè)生呢。”
2016年,施忠被任命為上海師范大學音樂學院院長。“作為管理者,必須推動整個學院的發(fā)展,而不僅僅是個人的成長。一朵紅花只是點綴,滿園春色才是我們最終的追求。”他堅信,在如今這個新時期,要培養(yǎng)高端的音樂教育人才,只有讓他們更綜合、更全面地發(fā)展,才能邁向未來。這幾年,他完成了從一名鋼琴教育家,到發(fā)展培養(yǎng)教育家的領導者的轉變。
在施忠身上,能看到一種難得的平衡狀態(tài)。一方面,對藝術懷著初心,多年來不斷堅持,令他擁有了由熱愛帶來的某種“放”;另一方面,他抱著對學院的責任感和使命感,在體制內做著最需要嚴謹?shù)墓芾砉ぷ鳎皱N煉出一種“收”。最終,達到了如今能在各種身份中收放自如、游刃有余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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