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思想和故事,就有了音樂劇的核心力量
還未開演,30場演出門票已經售罄,與其相關的藝術活動也場場爆滿,上海觀眾對法語原版音樂劇《巴黎圣母院》的熱情超出想象;自來華巡演消息發布后,所在巡演之列的多個城市觀眾蹲點開票,每輪售票都在短時間內幾近售罄,倫敦西區原版音樂劇《瑪蒂爾達》的演出引發了多地青年人的觀劇熱潮;在《聲入人心》節目的帶動下,鄭云龍、高楊等人氣演員帶來的粉絲效應,讓《謀殺歌謠》《長腿叔叔》等作品成為音樂劇演出的市場寵兒,不僅票價見漲,而且一票難求……種種發生在今年演出市場的火熱景象,讓人們不得不感嘆音樂劇的春天來了。
的確,在京滬近兩年的演出市場上,音樂劇變得越來越時髦走俏,據北京演出行業協會2019年數據顯示,2018年僅北京地區,全年各大中小劇場上演的音樂劇演出場次共計775場,較上年同比增長16.9%,音樂劇觀眾增長26.7%,達到42.9萬人次。在大量的音樂劇演出中,與國外原版音樂劇的較高人氣和話題熱度相比,國內原創音樂劇的口碑和反響表現得似乎就有些平淡和低調。一邊是正在興起和生長的觀演群體、欣賞習慣,一邊是本土原創音樂劇發展中遭遇的創作、市場、人才的掣肘。中國原創音樂劇該如何走好未來發展之路?在日前舉行的第六屆北京大學國際音樂劇研討會上,來自國內外的創作者、研究者圍繞“音樂劇的中國性”的主題,從多個角度對中國音樂劇存在的問題和發展方向展開了深入研討。
從“舶來品”的概念中跳出來
“沒有歐美音樂劇的引進和傳播,中國音樂劇不可能有今天的成就。但是,音樂劇的所有從業人員,無論是創作人員、研究人員還是教學人員,都早已認識到,中國音樂劇的發展遇到了一個根本性問題:如何用音樂劇講好中國故事?”北京大學民族音樂與音樂劇研究中心主任周映辰談到,如何講述中國故事,不僅是音樂劇的問題,也是中國所有藝術門類面臨的問題。無獨有偶,2015年,百老匯音樂劇制作人蘭德爾·艾倫·布克在參加第32屆上海之春國際音樂劇節的時候,就曾直言不諱地說:“中國音樂劇不應該走百老匯的老路,而應借鑒音樂劇語言找到屬于中國的、獨特的故事講述方式,吸引觀眾走進劇場。”他認為,沒有文化個性的音樂劇,即便投入數千萬美元,也很難吸引觀眾。
周映辰談到,音樂劇在西方的發生、發展,與西方的音樂文化傳統、西方的社會發展階段有著密切的關系。甚至可以說,西方音樂劇的出現是西方音樂史發展的必然結果。作為西方當代藝術形式的西方音樂劇,首先表現出來的是它的“西方性”:在美國,它是美國當代文化的載體;在英國,它同樣深深浸潤著英倫特色。音樂劇之所以能夠在美國發揚光大,正是因為美國藝術既善于從文化傳統中吸收營養,又善于從當下文化中吸取營養。他們一只眼睛盯著過去,接受了歐洲不同風格的輕喜歌劇甚至歌舞廳的歌舞雜耍,一只眼睛盯著現在,吸收了時興的拉格泰姆、勃魯斯等因素。“現在,我們一眼就能認出哪些是歐洲音樂劇,哪些是美國音樂劇,因為它講述的都是美國故事,即便它講述的是中國故事、歐洲故事,那也是美國人眼中的中國故事、歐洲故事。”周映辰認為,我們應該從“舶來品”的概念中跳出來,從歌舞敘事的角度,重新審視音樂劇的歷史,將西方音樂劇僅僅當成一種藝術方法,將它納入中國式的歌舞敘事傳統中,即在歌舞敘事傳統中,真正地進行一種“中學為體、西學為用”的實驗,從而創造出中國音樂劇的概念。
遵循音樂劇創作的藝術規律
談及國內原創音樂劇現狀,與會專家表示,盡管技術、市場、推廣等各個環節都有成熟的經驗,但是目前需要面對和解決的問題依舊不少。除了專業人才稀缺、制作費用走高、專業劇場缺乏等問題的制約外,來自創作本身的問題似乎更是短板。討論音樂劇的“中國性”,首先要學會講好中國故事。國外市場化演出、運作非常成功的音樂劇作品,都有一個好的故事作為基礎。這個故事不一定多么復雜,敘事不一定多么曲折,主題不一定多么深奧,但是都在闡述所有人能夠理解和認同的道理,有一個完整的、自圓其說的故事,還有符合戲劇的基本邏輯、尊重人物的情感表達。反觀目前我們的不少創作,雖然都有很好的立意,卻在講好故事的環節出了偏差。“有人說一部音樂劇的靈魂是作曲家,但我覺得誰擁有了思想、價值、故事、表現力,誰才擁有音樂劇的核心力量。單純從技法中來,單純從流派中來,創作不出真正有生命力、有價值的優秀作品。”上海音樂學院黨委書記林在勇說。只有好聽的音樂,沒有一個完整的故事去支撐它,觀眾還不如去聽演唱會或者音樂演奏會,為什么走進劇場看音樂劇?
“藝術創作應該有一個過程,在這個過程中,把握創作方向還是比較重要的。現在的創作都傾向于大題材,要有厚重感,于是有人提出音樂劇適合小題材,歌劇才適合大題材。這種創作的導向是不對的。”中國鐵路文工團副團長孫鳴笛表示,音樂劇和歌劇是兩種藝術形式,至于內容怎么去表現,那是創作的方向問題。不管運用哪種形式,最根本的還是要遵循藝術創作的規律,不能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并美其名曰為“創新”。孫鳴笛認為,中國音樂劇的發展,本土化是需要努力的方向,但目前“大部分的劇目創作還在一個模式化的狀態下”。而從創作角度講,音樂劇《大釗先生》的創作方向、創作思路對于音樂劇“中國性”的探索就具有代表意義。該劇有音樂劇的基礎,但又是用中國故事、中國語言、中國音樂完成的。雖然它并不是完美的,其中也有需要進一步調整的地方,但它的探索精神和實踐理念,可以看作中國音樂劇發展的一個方向。
很多創作者對音樂劇定位不切實際
孫鳴笛講述他在評審項目時遇到的一部作品:某省創排了一個音樂劇,用了大家耳熟能詳的故事,這個劇一共投資上千萬,演出方自己投資了幾百萬,省里就想把它推出來。答辯的時候,他們還展示了一個最經典的畫面。“我當時說你這個戲創作方向不對,如果按照這個方向往下走,很難走得遠,基本上這些錢扔進去就打了水漂。我們都是看著這個故事、聽著這個故事長大的。它之所以為大家所接受,就是因為這是一個地地道道的中國故事,用中國的語言把這個故事講出來。現在突然聽到用西方音樂劇的敘事節奏、音樂曲調加以演繹,整個感覺不接地氣。”孫鳴笛談到,不少人在創作音樂劇的時候都有自己的想法,也都想辦法糅進中國的東西,這就需要有一個度的問題,即以什么樣的創作觀念、創作方向定位,目前的情況是很多創作者對音樂劇的定位不切實際。
“越是在這個時候,我們越要看清,越要理解認識音樂劇藝術的風格,它的本性,以及和中國當下的音樂元素如何結合,創作出適合中國觀眾審美需求的音樂劇。”孫鳴笛表示,目前在創作中對這些方面的認識還遠遠不夠。上海戲劇學院副教授石俊認為,發展國內原創音樂劇,不單單要研究一些成功的作品,還要對一些失敗的作品進行深入研究。“失敗的作品有時候不一定是一個失敗的作品,往往是一個失效的作品。我們要關注其‘失效’的點在哪里,比如它的社會性、當下性,比如為什么會水土不服、為什么得不到觀眾認可等,找到了失效的原因,才有下一步開拓性的改進”。
作者:徐健,文藝報社副編審,中國文藝評論家協會理事
中音在線:在線音樂學習門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