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家鵬,著名指揮家,1965年生于安徽省五河縣。中國歌劇舞劇院(交響樂團、歌劇團、民族樂團)藝術總監兼首席指揮;中國廣播民族樂團、澳門中樂團、中國東方交響樂團藝術總監兼首席指揮。2000年以來先后3次在奧地利維也納金色大廳成功指揮“中國新春交響音樂會”,并率團赴瑞士、德國、美國舉行中國民族交響音樂會,為中國民族交響音樂走向世界做出了貢獻,獲中國金唱片
印 象
西洋文化熏陶下成長的民樂指揮家
觀賞過彭家鵬的排練和演出,會感覺到這是一個“渾身都是音樂”的人。他的音樂意圖非常明確,樂團的樂手能夠迅速領會;他的肢體語言極富表現力,又能準確地控制速度和力度,瞬間將全場觀眾的視線牢牢鎖定。
6月4日,彭家鵬與天津歌舞劇院民族樂團合作演出的“龍舞狂想·躍東方”民族音樂會在天津大劇院上演。四年前,他就曾與天津歌舞劇院合作,執棒歌劇《原野》成功參演“首屆中國歌劇節”,該劇榮膺七項大獎,他本人也獲得了“優秀指揮獎”。
演出結束后,彭家鵬接受了本報記者的專訪。他提到自己不久前指導過天津某學生樂團的排練,“我站在指揮臺上,就立刻忘記他們是學生樂團了,我并沒有把他們當小孩,完全按照職業樂團的標準要求他們。音樂就是這么神奇,他們再小,卻能理解你說的話,按照你的要求,馬上就做到。排練時間不長,那個樂團的整個演奏狀態和音樂思路已經開始跟我配合了。指揮這個工作很神奇,有些東西說不清楚,不同的指揮都有不同的氣場。”
曾有音樂評論家評論彭家鵬的指揮風格:他把朝氣蓬勃、熱情洋溢、充滿活力的生活氣息糅進了他的指揮藝術。在他的指揮藝術中,不僅有西洋指揮圓潤、流暢、寬廣的線條特征,還具有中國音樂講究氣韻與頓挫的民族特征。
“渾然天成”背后,總有一段艱辛歲月。與彭家鵬交談,很多故事他都喜歡用“辛苦”二字來起頭,而我發現他恰恰是“苦中作樂”的好手:被迫轉戰民族管弦樂領域時,他曾花了幾個月的時間去學習研究,買了很多的磁帶、唱片,更積極地推進中國民族管弦樂作品交響化的探索;首登維也納金色大廳時,他曾向歐洲音樂泰斗布拉威挑戰,只為扭轉西方人對于中國民族音樂“吵鬧、獵奇”的既定印象,演出結束后,布拉威稱贊彭家鵬和中國廣播民族樂團是“最好的指揮和最好的樂隊”,維也納音樂界評價彭家鵬的指揮風格是“小澤征爾和穆蒂的完美結合”;在歐洲觀摩學習交響樂歌劇,他曾經拿著一個漢堡,在劇院一坐就是一天,只為欣賞大師的非公開排練,為舞臺上的縱情揮灑和精準表達積累更多能量。兜兜轉轉,彭家鵬終于成長為一名指揮交響樂和民樂“兩棲”指揮家。
在彭家鵬眼中,指揮這個職業反差太大,在指揮臺上風光而鮮亮;走下指揮臺,有時會覺得冷清而孤獨。夜深人靜時,他常有很多困惑,比如民樂什么時候才會獲得與交響樂同等的支持和資源?明明自己交響樂指揮得也很好,為什么很多人認為他只會指揮民樂?會不會有更多的交響樂指揮走向民樂,這條路實在太疲憊……然而太陽照常升起,一切的感慨都催促他加快前進的腳步。
分享過去在巴黎聽歌劇見聞時,彭家鵬說,在巴黎最大的好處,是你完全沒有時間去做音樂、繪畫、文學等藝術以外的任何事情。而彭家鵬的人生也沒有時間處理民樂、交響樂和歌劇等音樂之外的事情,“如果有來生,可能不會再做指揮這個職業。我在排練時經常說這句話,這是我的感慨。這輩子已經沒辦法了,沒有音樂,生活就失去了意義。”
中國民樂一聽就上癮
記者:您為什么放棄在西樂上的發展,投入到中國民樂事業中來?
彭家鵬:在歐洲的大師班學習后回國,正好原來的交響樂團重組,我被調到創研所工作。當時原中國廣播民族樂團團長、指揮彭修文去世,民族樂團缺指揮。廣播藝術團的領導問我愿不愿意去民樂團兼任指揮。我剛從歐洲回來,受西方教育熏陶,又是學習西樂出身,盡管中國廣播民族樂團是全國頂尖的民族樂團,但心理上我仍很難接受這樣的安排?墒牵液椭袊鴱V播民族樂團在香港的第一次合作,改變了我對民族管弦樂的印象,我發現有些民族音樂很好聽,也的確能看出廣播民族樂團良好的素質。我并不是為了振興中國的民族管弦樂,不敢這么說,我就是熱愛我的事業,只是換一種方式堅持而已。現在看來,我還是跟民族管弦樂緣分更深一些吧。
記者:1998年年初您接任中國廣播民族樂團首席指揮和藝術總監,為了民族管弦樂團更快進步,您注入了哪些自己的想法?
彭家鵬:廣播民族樂團是一個非常棒的樂團,不可能隨便找人當總監。樂團的前任總監彭修文是中國現代民族管弦樂的奠基人之一,他的班也不好接。從指揮技術角度來講,在擔任首席指揮之前,我跟他們有過多次合作演出,保留曲目已全部吃透,得心應手,但擔任藝術總監就有些難度。
民族管樂團有一個很大的問題,就是沒有西洋管樂那么“合群”,個性比較突出。這就要求在訓練樂隊時會更辛苦一點。演奏民族樂器的這些藝術家個性都太強,讓他配合旁邊的人,一般很難做到,他覺得就應該他展現,可如果每個人都展現,樂團就亂了。我從指揮的整個狀態、動作和指揮技法上做了很大改變,比如某個團員一直弱不下來,指揮就一定逼他弱,指揮的動作就小到讓他不能動為止,看他還大不大,再大你就不動了,這還真管用。所有的東西也是在實踐中去摸索。
記者:您也擔任了澳門中樂團的藝術總監兼首席指揮,您是如何與澳門中樂團結緣的?
彭家鵬:很偶然,本來我去澳門中樂團觀摩,沒有表演任務,正好他們的指揮馬上離任。他們說,反正彭家鵬也來了,干脆讓他指揮半場。臨時指揮了半場以后,他們覺得我好像跟其他指揮不太一樣。當時他們選了7個候選指揮,每個指揮去工作兩個月,然后由團員打分,領導再選。我在7個候選人之外,但也客座指揮了兩個月,結果他們選了我。
我剛剛到澳門的時候,澳門中樂團是一個有點半職業性質的樂團,樂手們白天去上班,晚上來演出。他們請我去也是想改革,轉變成職業樂團。他們開始看簡譜,我讓他們看五線譜,有些人沒學過,就自己學,在五線譜下面標上簡譜。一點點“招兵買馬”,排練時,因為水平參差不齊,就要花很多心思,也占據了我很多時間。這是我做得最辛苦的指揮,但也是成就最大的。畢竟澳門中樂團現在已經屬于一流樂團了。我們幾年前來天津演出過,當時反響還不錯。
記者:多年從事民樂指揮工作,您對于民樂指揮這個身份有哪些新的認識?
彭家鵬:現在看來,中國的民族管樂想要發展,還需要真正學西洋音樂、指揮交響樂隊的人。因為西方的指揮法和指揮藝術是非常科學的,對交響樂隊非常好。民樂本身是不可能產生指揮的,很多都是業余的,有些打打拍子就算是指揮,這樣民樂團不可能發展。但是,民樂團的指揮必須是中國人,了解中國文化的人,如果讓外國人來指揮,那也肯定不行。
指揮家不是表演者
記者:很多人心中有個誤區,認為民樂簡單,西洋樂難度更大。
彭家鵬:其實中華民族有著悠遠深邃的歷史文化,是民族音樂發展的根。我們的民族管弦樂團和柏林愛樂樂團、維也納愛樂樂團一樣,都有自己的歷史傳承。作為指揮,一旦踏入這個圈,就會期待它能夠變得更好,愿意為它付出一切。
剛開始指揮民樂的時候,對我來說一切都是嶄新的,所有的東西都是一種嘗試,然后開始鞏固,積累經驗。這條路我走得很累,很辛苦,得到的卻不一定都是稱贊,也有很多質疑的聲音,很多人討論你這條路走得對不對,民族管弦樂能不能交響化?不同的聲音太多,常常讓我覺得更累。但是,在民樂團做了這么多年,很有感情。通過這幾次巡演,我發現我們已經有了聽眾基礎,也就要求我們將來要推出中國的好民樂。
記者:除了民樂指揮外,您也在指揮交響樂團和歌劇,您對這三個不同的音樂方向作何理解?
彭家鵬:要做什么事情,就把它做好。指揮民樂不能半途而廢,而且它一點不影響我指揮交響樂甚至歌劇。我指揮過很多戲曲,京劇、越劇、豫劇、滬劇都指揮過,再指揮西方歌劇覺得好像沒什么好學的,水到渠成。其實從荷蘭大師班結束之后,我就不需要在指揮技術這個問題上再去下功夫了,因為技術已經伴隨我很多年了,已經很成熟了。最主要的是怎么才能通過技術,把音樂體現出來,讓樂隊隊員明白指揮的意圖,把握好作品的風格、速度、力度和聲音、音色。
記者:從2000年至今,您連續多年在奧地利維也納金色大廳成功指揮了“中國新春民族音樂會”“中國新春交響音樂會”,并先后率領中國東方交響樂團和中國廣播民族樂團赴瑞士、德國、意大利、比利時、美國演出中國民族交響音樂會,常年在西方演出您有哪些收獲?
彭家鵬:在國外演出學習期間,我會大量觀看各種演出和排練,更多地去觀察大師對于音樂的處理,而不是他們的姿勢、動作。就像優秀的鋼琴家,他的鋼琴彈到一定程度時,所學的就是音樂的分割和表現。有些人成才,除了機遇以外,最重要的就是他所展現出來的對于音樂獨到的理解。比如說很多人質疑郎朗,說他家教很嚴,是被逼出來的。郎朗的成功一定有他的道理,在演奏方面確實有獨特的東西。這個世界需要郎朗,也需要李云迪。我們中國人就喜歡比較,一定要問到底是郎朗好,還是李云迪好,到底是彭家鵬指揮得好,還是李心草指揮得好。
推廣中國原創歌劇
記者:您曾與天津歌舞劇院歌劇團成功合作歌劇《原野》,并在首屆中國歌劇節中摘得七項大獎,請您談談那次合作演出的經歷。
彭家鵬:當時天津歌舞劇院歌劇團要參加首屆中國歌劇節,選擇了歌劇《原野》。我指揮過中國歌劇舞劇院的《原野》,當時請歌劇《原野》的作者金湘先生去看,看完后他覺得《原野》已經演了好多年,中國很多比我有名的指揮家都指揮過,但我們演繹的《原野》又有了新的味道和意境,他特別喜歡我對音樂的解釋和處理。他把我推薦給天津歌舞劇院的高久林院長,當時我跟高院長并不認識,但高院長知道我,他說彭家鵬來了我們求之不得。這就是緣分,一拍即合。
記得排練第一天,挺嚇人的,我說能換指揮嗎?我不想指揮了。為什么?我以為剛剛排演過,一了解才知道,他們是四年前演過。后來的過程很艱難,但是也跟大家建立了深厚的感情,白天排練,晚上聊天。后來我們到福州比賽,給我們安排的場地在長樂機場附近的歌劇院,沒能在福州最好的大劇院。在演出場地不理想的情況下,我們拿了七項大獎,說明大家的確都用心了。
記者:您之前曾說過,可能未來工作重心會偏向交響樂和民樂,您多年來也一直在致力于推廣歌劇,怎么看目前中國歌劇的現狀?
彭家鵬:推廣歌劇我覺得要兩手進行,一方面是西方的經典歌劇,另一方面我覺得更多的應該推廣原創歌劇。因為中國人習慣聽西方歌劇的還僅限于圈內人,老百姓(603883,股吧)不會去聽的,首先是語言障礙,其次是文化障礙,能去聽交響樂就不容易了。所以我們可能要打造一個更適合中國人聽的歌劇,用他們熟悉的語言,熟悉的音樂,熟悉的劇本,從這幾個方面著手,可以有兩個版本,一個是交響樂版歌劇,一個是民樂版歌劇。
記者:您覺得自己的指揮風格是如何形成的?
彭家鵬:其實指揮并不是一個多么瀟灑的職業,而是特別辛苦的。如果只為了自己的動作好看,去設計,再去排練,這就本末倒置了。首先應該想到的是,指揮像一個很冷靜的導演或將軍一樣,要在樂隊面前把音樂拆解得很清楚,告訴樂手應該怎樣去完成每個環節,然后把整個音樂“組裝”起來。這個時候,指揮要考慮如何跟樂隊在一起,參與到樂隊的演奏中,這才是一個職業指揮家應該做的事情。至少我個人是這樣認為的,如果只是一味地模仿某一位指揮大師的動作,模仿他對音樂的處理方式,就不會找到屬于自己的方式。反過來說,我們去模仿小澤征爾也好,模仿卡拉揚也好,模仿得跟他們一模一樣了,指揮出來的也依然不會是卡拉揚的東西,這是不可復制的。所以我們永遠不要去做一個模仿者,也不一定非要做創新者,而是要做一個發自內心的音樂表演者,要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速度、自己的力度、自己的音樂語言。然后就是積累,這不是天天在家看譜子就能練成的,需要更多的時間,更多地和不同的樂團、不同的音樂家交朋友,跟他們談藝術,聊音樂,去看很多大師的排練現場,這也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彭家鵬口述 每個學音樂的人都有指揮夢
我父母都是在歌舞團搞戲曲,我八個月大的時候,就跟著父母去他們演出的地方,后來父母告訴我,只要舞臺上音樂一響,我就會跟著打拍子,大家評價說,“這小孩樂感很好,律動和音樂都是一樣的。”
在上海音樂學院附中學習時,我學的是作曲、理論和鋼琴。有一次同學一起拍照,我做了幾個指揮動作,剛好就被指揮系的老師發現了。他說,“哎呀,你應該學指揮,感覺多好,比我們指揮系畢業生都好!边^了兩天,那個老師又聯系我,問我有沒有興趣考指揮系。我覺得所有學音樂的人都把指揮看作最高境界,內心想學但苦于沒機會。可是,當時距離正式考試只有兩個月,他說,“沒關系,我教你一部作品,你先學會,可以作曲、指揮一起考。”我報考了作曲和指揮兩個專業,都考上了,最后選了指揮系。
碩士畢業后,1996年和1997年,我先后兩次去歐洲參加指揮大師班的學習。第一個大師班在荷蘭,是以俄羅斯指揮家康德拉申命名的,他一直在歐洲生活,是他把荷蘭阿姆斯特丹皇家愛樂管樂團推向了世界頂尖樂團的位置,在荷蘭影響力非常大。大家為了紀念他,專門設立了一個基金會。那個大師班非常難考,必須在康德拉申指揮比賽中獲得前三名才有資格報名。最后整個亞洲就錄取我一個,全世界選了12個人。
在中國,指揮技術的學習大部分以模仿為主。到了荷蘭,我開始獨立思考。樂團老師告訴學生應該怎么做,為什么要這么做,充分發揮學生的主動性,還會教一些樂隊心理學知識,例如在樂隊面前該如何做一個領導者。那段時間的學習徹底改變了我對指揮的認識。雖然全世界只精挑細選去了12個人,但最后拿到證書的只有8個人,給我們發證書的是康德拉申的太太。
1997年,我又一次被破格錄取到烏克蘭的大師班。在那里我師從愛迪·羅丹和梅耶爾等世界著名指揮大師,他們培養的學生目前都活躍在世界一流交響樂團。我在這個大師班學習了弦樂的弓法、管樂的呼吸、各聲部的平衡,細到對每一個音符的處理。我以大師班第一名的成績結束了學習,并成功指揮了烏克蘭國家交響樂團的兩場音樂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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