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燕 ◆美國

　　在華盛頓，每當夕陽西下，白宮歇工、國會山休戰之際就是音樂會拉開帷幕之時。在這個早已遠離平庸審美、猥瑣生活、低下品位的城市，趕赴音樂會是人們日常生活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

　　在華盛頓安頓下來后，我首先想到的是探訪這座政治之都的音樂殿堂。

　　一路摸索過去，發現建在波多馬克河上的肯尼迪國家藝術中心竟距我所在的喬治華盛頓大學很近，甚至可以說就是鄰居，當然即便如此，走過去還有相當的距離。好在藝術中心每天備有數十趟穿梭小巴士從大學的地鐵站開到藝術中心、再從藝術中心開回地鐵站接送觀看演出的人。巴士是免費的，人到齊了就走，以保證人人有座位為原則。

　　一天傍晚下課后，我顧不上吃飯，背著一大背囊的書本，順便在地鐵站旁的7-11店買上可以果腹的漢堡和可樂，徑自登上穿梭小巴士，趕赴藝術中心觀看每晚6點的免費演出。演出雖免費，卻有不少令我眼睛一亮的節目和團隊：比如美海軍、空軍樂隊演出的交響樂、黑人歌手的小型演唱會等。免費演出“國際范兒”十足，許多國家的訪美演出就是在這兒找到了他們展示的舞臺和位置：比如中國的皮影戲、日本的歌舞伎表演。簡約的舞臺位于中央大廳的一側，距美國前總統肯尼迪的半身雕像及以大廳為中心向外輻射的歌劇廳、交響樂廳、話劇廳僅數十米之遙。舞臺前擺著的二十來排折疊椅就算是觀眾席了。先到者先坐，晚到者沒了座位就索性坐在大廳兩側的臺階上。觀眾當中以學生居多，也多像我一樣背囊往邊上一放就立刻進入“角色”，以舞臺上的喜為喜、以舞臺上的悲為悲。

　　我在演出表上圈上了所有我想看的演出，也就成了藝術中心的�？�。有時下午沒課，離晚上的演出還有一段空當，我會搭乘穿梭巴士早早來到這里，在藝術中心外的噴水池旁坐下來，展開書本，靜靜地閱讀。讀累了起身伸下懶腰，而后走進中央大廳數數高懸于天花板的各國國旗，再到藝術品店觀賞不同風格的藝術品，或看會兒大廳循環播放的演出經典視頻。

　　作為世界頂級的藝術中心之一，肯尼迪國家藝術中心設有年度肯尼迪中心獎項和其他國家級藝術獎項，頒獎晚會盛大輝煌，全年的演出檔期也排得很滿。不僅世界經典歌劇、爵士樂、現代舞、古典舞、室內樂、交響樂、芭蕾輪番上陣、經久不息，且有如云的國際知名藝術家來此巡回演出。藝術中心常年循環上演莎翁的劇目，盡管話劇場是藝術中心中最小的劇場，但也足以使莎翁經典得以傳承。當然，對于學生時代囊中頗為羞澀的我來說，50美元甚至更高價位的演出票的確是個不小的數目。肯尼迪國家藝術中心于我更多的是精神上的寄托，是它伴隨著我度過了來美最初的舉目無親的孤獨歲月。

　　來的次數多了，我漸漸熟知了藝術中心的每一個角落，也和這里的工作人員熟悉起來。他們多是在這里工作了大半輩子的長者，不僅對藝術中心存有的“寶貝”了如指掌且引以為豪。多年潛移默化的藝術熏陶還練就了他們不急不躁、彬彬有禮及百問不厭的素質和修養。一次，他們告訴我：“周末如沒什么事，可以到這里來看演員排練和聽藝術講座。雖然這些演員是為每晚的免費演出在做著排練和準備，但他們特別認真�！�

　　轉眼到了歲末，芭蕾舞劇《胡桃夾子》是圣誕節的傳統保留劇目。演出消息一經公布，票即告罄。工作人員提醒我：唯一補救的方法是在演出當日排在等票的隊伍中等待退票。我二話沒說加入到等票的行列中，其間頗有些話嘮地不斷向工作人員詢問是否有希望等到退票。我被耐心地告知：“希望和無望各占百分之五十�！迸R開演前15分鐘，天降美食，讓抱著一線希望、望眼欲穿的我和排在我前面的兩位素不相識的等票者終于幸運地等到了退票。退票者是位三歲孩子的媽媽，孩子生病使他們一家無法如期觀看演出。她將演出票交給我卻執意不肯收票款。“很高興演出票沒有浪費，希望你喜歡!”我感激涕零地捧著這張來之不易的演出票踏上紅地毯、平生首次步入肯尼迪國家藝術中心金碧輝煌的演出大廳，身心震撼!

　　后來我才知道，在華盛頓，每當夕陽西下，白宮歇工、國會山休戰之際就是音樂會拉開帷幕之時。華盛頓人將聽音樂會視為莊重愉悅的精神享受，他們會為此特地換上禮服長裙，夫妻情侶即便年邁也手牽著手，不能說是“粉墨登場”吧，但女士定然是化好了妝才從容地走出家門前來觀賞的。在這個早已遠離平庸審美、猥瑣生活、低下品位的城市，趕赴音樂會是人們日常生活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而他們的去處，多是建在美麗的波多馬克河上的水上音樂廳——肯尼迪國家藝術中心。

　　當然，和博物館一道被譽為華盛頓精神地標的肯尼迪國家藝術中心并非是華盛頓唯一欣賞音樂的殿堂。這座人們連乘飛機都不忘正襟危坐地閱讀時政的城市也和許多歐洲小鎮一樣，音樂不僅接地氣且隨處可聞。走在華盛頓大街上、小巷里、地鐵中、道路旁，空氣中無不飄蕩著小提琴的悠揚、薩克斯管的高亢以及二胡的幽怨。曾經有許多次，我雖然沒有停下匆匆趕路的腳步，但在讓我心頭一動的音樂聲中步伐變得異常輕快起來。

　　在之后的華盛頓歲月里，隨著畢業、工作，囊中不再羞澀，我越來越多地趕赴為生活錦上添花的音樂會，觀賞音樂會時也越來越從容不迫、優雅自如，可謂“如今世路已慣，此心到處悠然”。但無論是“紀念阿波羅登月40周年交響音樂會”，還是“新年交響音樂會”后無數彩色氣球自天花板飄落而下的除夕徹夜狂歡，都無法使我忘懷初抵華盛頓、在肯尼迪藝術中心度過的青蔥歲月。多年后想起它來，仍如同想起令自己備感溫暖的家園……

　　一座有著音樂之魂的城市真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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