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普通人,聰明,有點天分,不執著,不死磕,在命運的水流中順勢而動,于是尋找到了自己的出路……
杜聰從他的臥室里取出一把排簫,用袖子撣撣簫身,然后嘴唇在上面“唰”地拭擦一下,吹出了一串音。這樣的試音甚至讓人想到了一個屠戶拭擦他手中的刀,鐺的一聲,嫻熟又充滿了人間煙火。
“排簫與其他樂器相比,它究竟好在哪?”
“能說清楚的都不是好音樂,要聽。”杜聰說。
“為五斗米折腰”
杜聰成名于排簫。1991年,他灌制了第一張排簫唱片——《沉思》,獲得了第三屆中國金唱片獎。從此,他成為口碑一致的“排簫王子”,亞洲排簫第一人。迄今,杜聰已經錄制了100多張CD,國際上風靡的《阿姐鼓》《央金瑪》《蘇武牧羊》里面,都有他的排簫聲。可杜聰始終覺得,自己就是一個時時要面對生存壓力的藝人。
從上海音樂附中開始,杜聰一直專修笛子。而他出生的城市“崇洋”,民樂只能地處邊緣。1978年,杜聰進入上海音樂學院民樂系時,雖然是當時上海考區中惟一錄取的民樂系學生,但四年里別人還一直以為他是鋼琴系的。因為他一直是把笛子藏在袖子里,手里揚著鋼琴譜,昂首挺胸地走在校園里。“那時候民樂系的學生沒地位也沒出路,為了找出路,我們都沒日沒夜地練鋼琴。”杜聰說。
但和鋼琴系三四歲就開始練琴的天才少年們相比,半路出家的杜聰們是怎么也追趕不上的。杜聰必須另想辦法找自己的出路。那時他花大量的時間去外面錄音棚錄音,“當時校外錄制鄧麗君歌曲的錄音棚,幾乎都被我把著。”杜聰說,他每天純粹練習吹奏的時間不超過一個小時,在錄音棚錄音,倒成了他主要的練習方式。
杜聰畢業后去了上海民族樂團,坐樂團8把笛子的最后一把交椅,碰上舞臺的幕布拉不全時,杜聰就被遮在幕布后面。家人來看演出,他要把頭伸出幕布,家里人才能看見。樂團的工資每月僅47元,于是杜聰去飯店“走穴”。杜聰說,這是段物質上比較愜意的時光。在飯店吹笛子,一個晚上就可以掙到一個月的收入。上世紀80年代,在他們住的那個上海最普通的石庫門里,杜聰家第一個裝上電話、空調,開上摩托車。
當時的上海,所有五星級飯店的大堂演奏廳和洗手間的音響網絡是相連的,為此杜聰得了個綽號 “洗手間演奏家”。杜聰穿著長袍吹笛子,似乎在為五斗米折腰。有一次和一位熟識的指揮家在酒店相遇,杜聰熱情地伸手打招呼,指揮家卻拂袖而去——杜聰心里明白,自己大概被看成了一個背叛藝術的人。
排簫打開命運的轉機之門
一天中午,杜聰聽到收音機里傳出一個他從來沒聽過的樂器聲。有竹子的悠揚清遠,但又不是常見的笛聲和簫聲。一位吹笙的同學告訴杜聰,這是排簫。排簫是一種身世不明的樂器,至今對排簫的起源,依然有中國、歐洲、南美安第斯山脈等不同的說法。它可能的西洋血統,以及與中國傳統樂器笛、簫的相似,使杜聰立刻有種感應,“這可能是我的一個出路。”
杜聰決定在他“走穴”的希爾頓飯店小試牛刀。飯店的瑞士籍副總裁給了他五盒排簫磁帶。當時排簫在國內很少見,更沒有什么練習資料。如獲至寶的杜聰開始反復練習,三五個月的時間,將磁帶中的排簫部分練個滾瓜爛熟。他將自己錄制的磁帶送到中唱公司,制作出了第一張排簫大碟——《沉思》。第一版就賣了10萬張。隨后的《橄欖樹》《羅密歐與朱麗葉》《天鵝湖》等排簫專輯,也在短短的半年中銷售了近80萬套,杜聰的出路漸漸開始明朗。
隨著名氣漸漲,很多影視都以杜聰的排簫作為配樂。這和杜聰的“善解人意”有關。他說,音樂是有規律的,根據曲譜,我很快就可以判斷導演需要的是什么。
十年前杜聰為電視劇《畫魂》配樂,十年后,關錦鵬拍電影《畫魂》又找到了他。劉歡第一次來錄音的時候,一聽杜聰錄好的主題曲《故園風雪后》的前奏和間奏部分,就轉身走了。“吹得太好了,我準備不夠,等我回去練練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