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高先生是23年以前八十年代初因貓緣而相識的,至今回憶往事仍歷歷在目,在我與高先生認識前他與我愛人早已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他們最初相識互相都不知對方是琴人,是在天津南開二馬路“鬼市”相遇,那時早期的古玩市場“鬼市”一周一次,東西多、質量好、價格低,玩古玩的人也少,我愛人與高先生一周見一次面,見面總是談字畫、瓷器、古玩雜項等,不知哪一天“鬼市”出現了古琴,他們二人因都是行家出語不凡,這才各自暴露了自己的真實身份,兩人都有相見恨晚之感,當即高先生邀請張富森前往估衣亍大胡同高先生家做客,招待的飯菜很簡單,高先生煮了一鍋肉,又做了幾個涼菜,拿出一瓶高度酒,高先生說:“我不能喝酒,你是山東大漢,今天我破例陪你盡興”。于是一邊喝酒一邊談琴,高先生拿出他藏的老琴一同欣賞。事后,我愛人講,這真是一頓至今難以忘懷的美餐,吃肉、喝酒、談琴、彈琴、賞名琴。高先生藏琴頗豐,從唐“老龍吟”到“云和”琴他興致很高的把每張琴的故事都慢慢道來,他們談話中高先生知道我也彈琴,因為有幾個巧合高先生高興極了,一、我與他同姓高。二、都從事民族學校教學。三、都操琴彈琵琶。四、在同一個時期啟功先生為高老師和我一同寫過一幅字。五、都愛貓。高老師當即表示要送我一只貓。愛人回來一講。我很高興,盼望著與高先生見面的日子。
終于1984年冬天我與愛人去高先生家拜訪,高先生體態略胖,個頭不高頭發卻長,一口京腔,說話不無幽默。我們見面后先談貓,因我酷愛貓在家中養了七只不同品種的大貓,平時我畫貓,還為貓作了首琴曲“貓韻”,給貓起的都是古琴名,什么“太古”、“鳴鳳”、“虎嘯”、“龍吟”……高先生聽后很興奮,因他也是一個養貓專家,果然,他家墻頭是貓,床上地上都是貓。談了很長時間的貓。吃飯了,還是老習慣煮了一鍋肉幾個小菜,這次不喝白酒了,因為還要彈琴,飯后,我將攜帶的張敬修制明代琴彈了多首諸城派琴曲,高先生客氣給了一些鼓勵的評語說:“今天是我聽的較完整的諸城琴韻,過去聽的都是很零散,諸城古琴的確有特色。”而后高老師彈琴,一曲“平沙落雁”灑脫豪放、氣韻生動,高先生興至不減說:“我再彈一下琵琶吧”。果真,高先生的琵琶出神入化,夾彈有序有古意,我乘興也彈了心葵先生玉鶴軒琵琶譜“秋聲”,高先生說:“小高不簡單啊1諸城人,說諸城話,彈諸城古琴、琵琶,難得!難得!不過對外還要說普通話啊。”這時高先生興致很高,又邊彈邊唱他創作的琴歌,這使我們這次小雅集達到了高潮,我也唱了個人創作的琴歌“憶清照”富森吹簫伴奏。因為太晚了不得不結束這次拜訪。我送給高先生一套玉制琴軫、雁足和我抄錄的諸城琴譜作為見面禮品,高先生送了我一只貓,是土耳其品種全身雪白,頭頂和尾巴各有一塊金色的毛,非常漂亮我很喜歡。這次難忘的聚會拉開了我們與高先生的友誼,以后北京、天津、常熟、杭州、成都我們都見面還是彈琴、談貓,說話的內容又增加一個話題就是高老師關心那只貓的情況。
1991我在山東舉行個人古琴獨奏音樂會,高老師有意來山東助興,并擬一同游泰山,很遺憾火車票都買了,高先生為這次來山東還做了一身新衣服(這是后來知道的)因為臨時感冒,未能成行。但為挽回這次遺憾高先生寄來一幅親筆寫的字表示對音樂會的祝賀:歸鳳琴館主雅正:“諸城正宗,禮樂設教始魯中,圣訓流澤垂諸城,方音清麗琴賢贊,人琴皆魯方正宗,辛未大雪前四日,耕弦邨人”。
還有一件事是我們友誼的見證,高先生來信說能否在山東買一張老琴,他的一個學生想要一張老琴,我當即答應了高先生的要求,將一張晚宋琴讓我愛人親送天津低價贈送,高老師很感動,來信表示十分的感謝,說了很多客氣話,說這是琴人最大的禮物,也見證了我們深厚的友誼。后來我們見面談起運件事,高老師很生氣的說,那個學生有失我對他的期望,他竟然以六萬元的高價把琴賣了,我安慰高先生別生氣,今后我們收學生格外注意一下人品就行了。
后來高先生病了,半身不遂。我親自前往天津看望高先生,進門后正趕上有一位醫生給高先生按摩,高先生不悲觀,還是很幽默說;“這次我不能親自招待你了,很遺憾也不能彈琴、賞貓了,不過這位醫生說了,很快就能治好我的病,我再邀請你來彈琴、看貓。”這次與高先生見面與那一次初見反差很大,感悟也頗多,真是人生短暫變化大啊,高先生的飲食有問題,真的郭扒。惜生命啊。
再后來子盛琴友相告,驚悉高先生仙逝了,聽后很悲傷。雖高先生也是82歲的高壽,但我失去了一位忘年琴友、貓友、知音,心中總有一種無法表達的傷感情懷。貓一般只活10多年,高先生送我的貓居然活了20多年。這也是一個奇跡,看到這只貓的照片就想起了高先生,有時我想,那只貓的奇跡是否有些高先生的靈氣……
為紀念高仲鈞先生乃草此短文,以示追憶懷念高先生。
高培芬于濟南歸風琴齋